这个尉迟嘉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非要揭小姐姐的疮疤呢?
下一刻,却见尉迟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重新握住了卫襄的手,整个人忽然就变得忧伤起来,如墨一般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卫襄,眼底全是落寞:
“襄襄……我今天也和我祖母闹翻了,我以后,怕是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卫襄也顾不上感伤了,吃惊不已,“你那老祖母舍得让你无家可归?”
“我祖母舍不舍得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不想再回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尉迟嘉说得可怜巴巴。
卫襄顿觉头大,收留?她要是敢收留尉迟嘉,他的老祖母还不得再次打上门来?
可要是不收留,眼前的人……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可怜样子,是想干什么?!
他确定不是想借机赖在她们卫国公府不走?
卫襄心头千百个念头闪过,咬咬牙,最终牵起尉迟嘉的手,朝着街上走去:
“我饿了,我们先找个有吃有喝的地儿,从长计议吧。”
“好。”尉迟嘉乖巧答应,被卫襄拽住,跑得飞快。
有凤来仪的包间内,面对一桌子的好吃好喝,卫襄化悲愤为食欲,什么也不说就开吃。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觉得心口的位置没有之前那么空落落了,才慢悠悠地啃着一只鸭脖子,举起酒杯朝着尉迟嘉晃了晃:
“来,同为天涯沦落人,我敬你一杯!”
尉迟嘉拿起酒杯跟卫襄碰了一下,并没有将杯中酒喝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襄襄这已经喝得第三壶酒了,离醉倒,不远了。
果然,不出半刻钟,第三壶酒见底的时候,卫襄就一把扔了桌上的酒壶。
银质的酒壶落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儿,发出铛铛琅琅的声响,卫襄一下子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上次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她跟我说家里人逼她回头嫁给那个人渣,是算计我的!我就知道她就等着我给她出主意,等着我替她想办法……我哪儿对她不好了……唐子笑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儿?她没错,我又错哪儿了?她干嘛这么对我……”
卫襄哭得凄凄惨惨,从未有过的伤心。
尉迟嘉站起来,跨过那个躺在地上的酒壶,坐在了卫襄身边,将她从桌子上转移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抱住,也不说话,就听着她哭诉。
“她可真傻,她就是个傻子……她都不知道我现在是海之领主了,我是神明了,我可以让她所有的愿望都成真,我可以让她长命百岁……傻子,这些我现在都不给她,我再也不给她了……我太难过了……明明我们说好了,等我回来了还一起逛窑子的,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哪……”
卫襄哭得相当惨烈,眼泪鼻涕糊了尉迟嘉满衣襟,但尉迟嘉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从前发生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今日一听那苏静姝的话头,他就知道,那个蠢女人,从此就只是襄襄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了。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错过了怎么样的一颗赤忱的真心。
不过,也好,襄襄心里的位置就这么大点儿,要装的人却太多,能少一个是一个。
卫襄足足哭了一刻钟,才慢慢止住了哭泣,打了两个嗝,醉眼朦胧地推开尉迟嘉,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我要告诉别人,告诉所有人,我卫襄今日和苏静姝恩断义绝,我就是死,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再跟她做朋友!”
尉迟嘉眸光微闪,并没有阻拦。
但是走到门口的卫襄却忽然走了回来,靠在门边,望着有凤来仪二楼的栏杆,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怎么觉着这儿有点儿熟悉啊,我好像在这儿说过什么来着?我说我就是死,就是跳下去,也不会怎么来着?”
卫襄脑子已经彻底懵圈儿得如同一盆浆糊,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
她揪住了尉迟嘉: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尉迟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是在这儿说过这话,说你就是死,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一定要嫁给我。”
“啊,我说过这话?”卫襄甩甩脑袋,还是想不起来,“算了,算了,说过就说过吧,从前我那么喜欢你,说这话也不稀奇……”
一旁听见动静过来察看的掌柜偷偷瞅了瞅尉迟嘉,再看看醉的跟烂泥差不多的卫二小姐,还是选择闭嘴。
反正说嫁跟不嫁都是一个结果,没必要多事儿。
他可什么都没听见。
卫襄这边,却又已经揪着尉迟嘉跌跌撞撞往回走了:
“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要是说我和苏静姝恩断义绝了,全长安的贵女肯定都要去欺负她,我不说了……”
说完,卫襄一脚踹上了包间的门,然后,一头趴在尉迟嘉身上,睡着了。
睡着了……哎哎,小姐姐,危险!
躲在房顶上看热闹的胖胖有点儿替小姐姐捉急,因为,因为姐夫你为啥不送小姐姐回去啊?你为啥用那种“猥琐”的眼神儿看着小姐姐啊?
狐狸精则是兴奋地甩甩尾巴,把胖胖和小白猫一起从窗户扫了出去:
“你们两个有点儿眼色好不好?人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杵这儿当照明灯?”
“哎,不是,我担心小姐姐……”
“你担心个毛线团团啊,从前是谁一心想看小仙子睡了尉迟嘉的?”狐狸精这两天抽空勾搭了个外地男子,说话的腔调都有点儿不一样了。
胖胖不情愿地跳回来扒窗户:
“我是想看小姐姐睡姐夫啊,但我不是想看姐夫睡小姐姐啊……”
“闭嘴,小心你长针眼!”
狐狸精又是一爪子过去,将胖胖彻底拍走,顺便关了个窗户。
尉迟嘉朝着窗户赞许地点点头,到底是狐狸精,上道。
然后他转过身,抱起卫襄走到屏风后面,将她放在软榻上,然后拎起软榻上的锦被,抖了抖,掀开,盖上,躺了过去。
酣梦一场,卫襄连个梦都没做。
不过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啊!”
卫襄很给尉迟嘉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女子在此情此景之下该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