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应该叫师伯吗?”
德山老头停了下来,冷然侧目。
他手中的红光在打到白翼身上的一刹那,化作无数光点,悄然溃散。
大家提着的心顷刻间都落回了肚子里,原来掌门只是吓唬吓唬人啊。
不过……师伯?
大殿中的弟子们瞬间哗然,掌门是不是记错了?尉迟师兄可是他的弟子!
但是除了这些不明就里的新弟子,程无心和沈良夜,还有贺兰辰都心中明镜一般,皆是垂眸不言,静待结果。
只有韩知非还傻乎乎地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德山老头扫了一眼这些大惊小怪的新弟子,平静地挥了挥手。
程无心会意,立刻上前将这些新弟子带了出去。
新弟子入门时间太短,对于这种诡异之事必定是惧怕好奇的,万一有人嘴不严实,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必定又会给东海修仙者增添许多谈资。
而韩知非虽然也和那些新弟子一般傻,却因为资历问题,有幸留了下来。
大殿中立刻便显得空旷起来,所有人都神情复杂地望向了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原本泛着淡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他缓缓地走到了德山老头面前,沉默一瞬,跪了下来。
“师伯,弟子知错。”
他头颅低垂,俊美的下颌线条紧绷,独自跪在大殿的丹阶下,俯首认错。
尽管他声音平缓,僵直的身形却散发着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德山老头转过头,走回掌门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眉目间的无奈和疲倦再也掩饰不住地露了出来。
“冤孽啊,冤孽……多年以前,我曾经在别的门派见过这样的事情,那时我初初继任掌门,我以为,我的门下,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以为,我们蓬莱弟子,无论如何,总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互相戕害,但是……呵,我错了。先是祁连,再是云舒,现在,居然轮到了你。”
德山老头沧桑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历经过百年沧桑的蓬莱掌门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我们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尚且要时时提醒自己,保持初心,万万不可坠入魔道,而白翼你,借用他人躯壳,是要从此成魔,连自己的肉身都要放弃吗?”
德山老头口称白翼,却看也不看昏迷在丹阶下的白发男子,只看向跪地的紫衣男子。
“弟子知错。”紫衣男子闭目叩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
“知错?”
德山老头怆然而笑: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错,甚至,你此时此刻,心里都是对我的恨意——你恨我拆穿了你,可你想一想,除了这副躯壳,你有哪一点,是和尉迟嘉一模一样的?你到底是不屑为之,还是觉得,有朝一日,你还可以换回去?”
德山老头一句又一句地问着,但是大殿中除了他的声音,依旧一片死寂。
阶下,紫衣男子依旧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德山老头终于无法忍受,暴跳而起,手中灵力带着雷霆之怒朝着紫衣男子当头而下:
“我对你的警告劝解,你全然忘记,我对你的容忍,被你认为是眼瞎,白翼,你如此欺师灭祖,枉顾同门,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
“师兄!师父!”
万万没想到德山老头会突然动手,莱芜和芜青以及沈良夜都喊出了声,试图阻拦,但是金色的水晶球比他们早了一步从紫衣男子怀中飞出,直直地迎上了德山老头的灵力。
金色的灵力在大殿中轰然炸开,整个大殿都抖了三抖——
“师兄!师父!”
喊声再次响起,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想救丹阶下的那个男子了,大家担心的人都变成了德山老头。
德山老头被这金色水晶球重重一击,整个人跌坐回了座位上,捂着心口,脸色发白,面对大家的关切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望着阶下猛然抬头的紫衣男子,所有的气怒都化作了浓浓的悲哀。
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啊,原本以为,只要那一掌下去,能将他的魂魄劈回本体,能换回去,那就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可是……还是他太仁慈了吗?
而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一接触到德山老头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师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让它……”
他终于想要辩解了,但是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却不容他辩解,金色光点再次合拢,金色水晶球再次飞到了德山老头的面前,少女犹带稚气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出:
“坏老头,不许伤害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给我闭嘴!”
德山老头和紫衣男子同时出声喝道。
德山老头手心一闪,一个金色的小球出现在他手中:
“再敢乱动,我直接灭了你!”
紫衣男子则是伸手一捞,将金色水晶球抱了回去,护在了身后,再次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师伯,阿金无知,还请师伯放它一条生路!”
“阿金?”德山老头冷笑:“看来不只是生出灵智了,已经修成精怪了,白翼,你果然野心勃勃!”
“师伯明鉴,我并没有什么野心!”面色苍白的紫衣男子嘶声辩解了一句,语气却渐渐低沉下去,“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野心,也不过是对小师妹一个人而已……”
他转头朝着大殿的角落看去,蓝色衣裙的女子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从这场闹剧上演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说话。
角落里的卫襄,此时也抬头望着他,但是很显然,是在穿过他,望着另一个人。
而此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神情终于起了微澜。
她不再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样子,蓝色裙琚微动,在他的目光里,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抬起手,从他的脸上轻轻拂过,明亮如幽谭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沁出了水光:
“白翼师兄,我可以保你性命,我可以让师父不再追究,只求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咔嚓。
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他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发出破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