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差不多都睡下了,黄飞键已经睡沉。这人平常大大咧咧,但却颇有点鲁智深的意思,具体的时候胆大心细,非常靠谱地侧身贴墙睡,给床还留下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顾放为其实有一些心理洁癖,很少允许别人碰自己的身体,遑论共睡一个床。之前因为鹿行吟是弟弟,所以可以破例,但今晚也是显而易见的要破例了。
他在鹿行吟的床上躺下。
原本淡淡的药香变得更加浓烈,除此以外,还带上了沐浴露和洗发液的味道,微甜,清透。
都是鹿行吟的气息。
顾放为侧躺着朝外看,看见鹿行吟的影子透过磨砂阳台门影影绰绰地透过来。
他本来想保持清醒,等鹿行吟过来,得这个小家伙只会嘴上走野路子,实际上又跑去书桌上趴着睡——但他这几天实际上也消耗了大量力。单是查期刊\试卷资源等等,也都是要自己动手做一遍,再从中挑选的。
另外的母题灵感冒出来时,他自己还会杂糅起来出题,尽量让他们所有人都过一遍千变万化的题型和考察条件,累的程度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他陷入了梦境,迷蒙中只感觉到有什么微凉、柔软的东西靠了过来,但不像以前那样钻进他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这微凉柔软的团子僵了一下,也没动,只是静静地挨着他沉睡。
半夜,顾放为被一些细微的响声吵醒了。
一个黑影扒在阳台门口往外看,他在困倦中依稀辨认出是易清扬拎着手电。
鹿行吟不在床上了。
冷风灌入,带着水流细微的溅落声和微微浓重的呼吸声掺杂在一起。
易清扬压低声音:“你怎么了?不舒服?”
“胃不舒服,吐出来就好了,可能药太苦了,一直犯腻。”鹿行吟放轻的声音,“你回去睡吧,我没事。”
他们还说了一些话,压低的气音模糊难辨。鹿行吟重新刷了牙洗了脸,带着一身薄荷味道走了回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他们下午吃了炸鸡,鹿行吟本来想继续吃饭团,不过为了迁就他们,跟着吃了一大份炸鸡当做晚餐。
兴许太过油腻,也兴许实在是这几天休息时间太少,他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总算在昏沉中找到了一些舒服的感觉。
易清扬压低声音:“好,那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啊,可以喊醒我,我睡得不沉。退一万步来说,月考这次输了也没事,还有下次全市统考呢,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好。”
“还能睡三个小时,快睡吧。”顾放为看不清,但听那窸窣掠过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易清扬伸手过来,揉了揉鹿行吟的头。
这个动作他们【守护青墨干掉鹰才老阴比】小组的人都喜欢做,对鹿行吟进行摸头杀仿佛成了他们每个人的乐趣。
但黑夜无声中,压低的声音、带着困倦的对话里,却透出了更多的亲昵和温柔。
顾放为听见易清扬问:“明天早上考试,需要叫你哥吗?”
鹿行吟轻轻说:“不叫吧。他不喜欢考试的,这几天也没睡好。”
随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鹿行吟睡着了,清浅的呼吸静谧又安和。
天快亮的时候,一行人都陆陆续续地起身了。
黄飞键越过他们下了床,其他人也迅速洗漱起来。
顾放为终于得以独占鹿行吟的床,裹着被子安详地翻了个身,只露出漂亮致的半张脸。
鹿行吟还是走过来,小声叫了叫他:“哥哥。”
顾放为“嗯”了一声。
他听出了里边隐约的期待,就和以前鹿行吟问他为什么不考试了那时一样的期待,但是这次更加谨慎。
“我们先走啦。”鹿行吟说。
“好。”顾放为闭上眼,声音里毫无波动,“出门时帮忙关一下灯。”
片刻后,他们一个一个地走了。高二年级月考,其他宿舍也都统一起得较早。
宿舍漆黑下来,只剩下顾放为和沈青云。
沈青云也醒了片刻,决定继续睡:“哥们儿,你不去考啊?不考就睡觉,四天多了,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顾放为躺在鹿行吟床上,闭着眼,却总是睡不着。
天慢慢地亮起来,遥远的地方传来几不可闻的铃声,他知道上早自习了,全年级学生会将教室腾空一半,张贴考号,以备走班打散。知道早自习下了,学生们冲去食堂买早饭,回来之后马不停蹄地赶赴考点。
如同他在此之前,无数次在科技楼的空教室里细数、聆听别人参考时一样。
顾放为发觉自己非但没有困意,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他起身下床,来到盥洗台前,冷水拍到脸上,水珠顺着修长的指尖滚落。
他发现盥洗台边泡着半包没喝完的药,封口处用夹子夹着。里边褐色的液体澄澈透明,哪怕隔着袋子都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苦药伤脾胃。
难怪鹿行吟昨天吐得那么厉害,这半包药也没喝完。
应该是实在难受,怎么喝也喝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