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在楚振棠去世时曾因情绪激动而发过一次动脉血管瘤破裂,当时就是号称“鬼见愁”的徐进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徐进的医术有目共睹,但脾气却很古怪,哪怕是遇上市领导家属,不高兴起来照样不。当然,也没人敢强迫他治病人,毕竟手术刀也是刀,即是救命的仙器也是杀人的凶器。
半夜三更,楚秋白虽然也有徐进的联系方式却怕对方不买账,只好求助各路神仙都给几分面子的楚淮南:“有匪出事了,重伤!要找他来帮忙开个颅。”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了点:“现在吗?去你院里?”
楚秋白满脑门官司地“嗯”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找车钥匙,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往外领。
“我开车送你。”
医院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刚刚还笑他“赶着做菩萨”的男人一顿风驰电掣,在深夜的沪市街头演了出速度与激情。
楚秋白换好衣服进手术室时,徐进已经在了,两人来不及互相打招呼,便各自埋头迎接意料之内的一场苦战。
他们的运气很好,同时进行的两场手术居然都很顺利,十一个个小时后,楚秋白率先关了腹,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地地完成了他的部分。徐进是在第二天下午出的手术室,面无人色地冲在走廊里等着的楚淮南说:“放心吧,手术挺成功的。”
林有匪的伤势虽然重,但好在有外科的两位神仙及时保驾护航,好歹命是保住了。
路星河没有严重外伤,昏迷大概和惊吓有关。在亲自确认过他没有大碍后,严重睡眠不足的楚秋白也跟在走廊里等结果,在听到徐进说手术成功后,他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那愈后呢?”
徐进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说:“醒过来的机会很大,情况也相对比较乐观。”
“谢谢你,徐主任。”在手术室外等了十几个小时的楚淮南真心向他道谢。却没想到,这样惊心动魄从鬼门关捞人的手术会在不久后立刻重新上演,手术对象还是他楚淮南自己的太太。
沈听被送医时,已经触不到脉搏了。
在步兵的战车全速驶出森林后,他被第一时间转移到了设备更良的救护车上。
一向呼风唤雨的资本家抱着他,浑身发麻,冰冷的恐慌如同冰山压顶,使得这一切都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沈听,沈听!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路上他都不断轻拍着怀中人的面颊,焦虑地望着医护人员用拳头在沈听的胸骨柄上来回刺激。
“不行,还是没有心跳!”
“继续按!应该是腹腔脏器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得立刻输血!”
楚淮南掐住一个正在观察瞳孔反应的小护士,“他是ab型血!血袋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血袋呢?”
他恨不能立刻拿针抽自己的给他!
外头还遇上了该死的堵车,好在市民素质很好,许多车辆碰上救护车都自觉地往一侧避让。
救护车到时,楚秋白已经亲自在门口等了,沈听在中途恢复了微弱的心跳,楚淮南白着一张脸下来,一身戾气比阎罗王更像鬼。
“秋白,你救救他。”
楚秋白怀疑他的下半句是:你要是救不回他,你也用不活了。
好在,楚秋白的命足够大,用不着像电视剧里救不回皇帝心头肉的太医一样动不动就要陪葬。
在手术室呆了超过十小时后,他终于把他堂弟的另一半魂从阎罗殿给喊了回来。
手术有惊无险,中途好几次心电图都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报警器突兀的声音激得楚秋白也跟着心律不齐。
一助紧张得手心打滑,上止血钳时一下没夹住,血喷出来喷了他一脸。
业界公认外科难得好脾气的楚主任,恨不得杀了他祭天,张口就骂:“你是嫌我输血输得太快是不是!”
一助被他吼得头顶冒烟,手却一下子稳住了,牢牢地卡住了出血点。
小护士凑过来给楚秋白擦汗,不论看多少次,他的手术都如同教科书演示般完美。从血管组织解剖到缝合,他的手上像是自带着准的定位器和探头,整场手术中都没有伤及血管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其他出血。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沈听本身的出血量骇得胆战心惊。他的出血超过一万毫升,相当于换了至少三次血。
楚秋白在打完吻合器后,突然开始犯恶心,双腿软得站不住,他知道自己有些晕台。但要是在这个时候晕过去,楚淮南大概会让他永远不必再醒过来。
楚秋白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冲一旁的小护士说:“给我搬张椅子来。”
他咬着舌尖强行振奋了一记神,满头冷汗地握着持针钳完成了缝合,在冲洗腹腔后确认没有新的出血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主刀握着钳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针尖印在眼里竟然有重影。
楚秋白靠着椅背顺气,对同样满头是汗的一助说:“关腹,你来。”
最后的缝合是一助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大概是被骂过,所以缝得格外认真,楚秋白仔细检查了一遍被细密缝合的患处,他敢向楚淮南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他尽力了,也拼命了。
沈听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个身高只到父亲齐腰高的小男孩,沈止埋头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后面追。
“别追了,孩子。”一直沉默的背影终于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慈爱地看向他:“一直追着别人的脚步往前走的话,会很辛苦。”
沈听一脸茫然:“那我要怎么继续往前呢?”
前路茫茫,眼前还挡着一条河,暗流涌动之下,水深难测。
沈止说:“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你不必非要和我走同一条路,听话,回头吧。”
沈听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可如果那也是我的梦想呢?”
沈止怜悯地看着他:“把追求真相,维持正义当做梦想实在太过沉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局就像这条处处充满旋涡的暗河,水太深了,就算是你,恐怕也难渡。”
沈听无法反驳,可挨近河岸的脚步却分毫不肯退。
沈止又劝:“回去吧。”
沈听说不出话来,胸口澎湃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说的未必有错,却并不是他想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