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他身上还有着许多令人讨厌的缺点。比如自傲、再比如臭脾气……
以前就常常听警队里的其他长辈说,“你陈峰伯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经常无视纪律,擅自行动。跟他一起共事,有时能把我们都气死。”
如此想来,那些僵尸会不会是他没有上报,擅自调查取证时所留下的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至少出发点是为了查案,也算瑕不掩瑜。
可如果,只是在河边奔走多年的行路人,不慎弄湿了鞋。那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所造就的另一重悲剧了吧。
但不管现实如何,沈听都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他只能继续往前走,查出真相,并试着接受。
办公室到接待处的一小段路,他走得心事重重,但面上却仍旧傥荡,见到楚淮南,立刻神采飞扬地笑着打招呼:“嘿,热心群众!”
可楚淮南竟然没有理他,甚至隐约瞪了他一眼。没等他近前,便自己转身先走了。
沈听莫名其妙地跟在对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停车场。
停在停车场的那辆宾利,车牌已经重新换回成了那一大串零。但这辆楚淮南的专用座驾,全然没了以前昂贵内敛的气势。因为,整辆车都被沈听撞得面目全非。
原本优雅又锐利的车头,凹陷严重,左侧的大灯碎得只剩空荡荡的灯框,车尾也变了形。后备箱中央处,那个原本用来开启后备箱的logo键,凹折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弧度。而两侧的车门更被刮得露出了底漆。——像个被人用刀子,划破了致脸蛋的美人。
沈听揉了揉因保持同个姿势看审讯监控,而发酸的脖子,按着宋辞的逻辑笑着胡扯道:“哟,撞成这样啦!我也没钱赔,你要不介意,日后肉偿。”
楚淮南闻言,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和刚刚略带点恼的瞪眼不同,这一下似笑非笑的扫视,像小虫子的触须,搔起浑身酥麻的痒。
沈听被他盯得有些后悔,懊恼自己干嘛非得学宋辞嘴欠。
眼前这位“盘靓条顺”资本家,看着好像不怎么“直”。万一这么撩下去,撩出情债来,难不成真要他舍身从贼?
这么想着,赶紧闭了嘴。一边暗自把贪色放荡的宋辞,骂了第一百二十遍,一边默默打开车门,屈身坐了进去。
司机开来的另一辆车,就停在不远处。但见沈听坐进了受损严重的宾利里,楚淮南便没提醒他换车的事,只笑了笑,跟着坐上了驾驶座。
撩后立刻逃,是眼前这个青年人惯用的套路。楚淮南早学会了自娱自乐,车子刚发动,握着换档杆的手便顺着对方挺括的裤腿,往大腿根处结结实实地揩了把油。
手掌下的肌肉明显绷得死紧,楚淮南从沈听清澈而笑意盎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瞬间的勉强。于是满意地回手,将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先前的不高兴,因这“一把”,一扫而光,资本家因笑意而舒展开的唇线,如同丘比特拉开的弓,弓弦震动着发出暧昧的低语:“我不介意你日后肉偿,先一点利息。”
沈听石化了一秒,而后憋着殴打公民的冲动,不忍直视地转过脸去。车窗外,是一列用金属色、标准楷体写着的『江沪市公安局卢安分局』几个大字。
沈警督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应该下车,跟治安大队的同事们报个警。但转念一想,这个程度的性骚扰,大概还够不上治安拘留的。更何况都是大男人,摸个腿,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开解了自己的沈听,假装侧着头看窗外的街景,不断说服着自己,要学会适应资本家像射线般灼热的眼神。
行驶途中,缺了一只眼睛的宾利,受到了大把同行车辆驾驶员的关注。
男性对跑车大概有着天然的热爱。面对被撞得损失惨重的宾利,好几个男驾驶员都放下车窗,好奇地向他们张望。
但作为受损车辆的男主人,楚淮南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他面色如常地开着车,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在副驾驶座上正襟危坐的青年。
此刻,因侧着脸,那人修长的侧颈从上衣中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这个角度十分容易引人遐想。
脖颈到肩膀处的肌肉,拉出一道充满诱惑的弧线,流畅的线条,自耳根一路蜿蜒到领口……
楚淮南默默回目光。
车已经开到他们追李宋元的那片棚户区附近。
为打破车里暗流涌动的暧昧尴尬,不知道自己被默默打量了一番的沈听,撑着下巴随口问:“你怎么对这片这么熟悉?难道在资本家的圈子里,还流行研究江沪市棚户区的分布位置?”
楚淮南“呵”地笑起来,用眼神示意沈听看看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动迁标语。
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和谐拆迁、利国利民!』、 『谣言使居民耽误时机,少得益!』、『黄牛和砖家不会对您的利益负责!』之类的红底白字的动员口号。
资本家笑着平淡道:“这个地块是远南中的标,已经在着手准备拆迁安置了。”
沈听噎了半天,也没找到话接,只好短短地“哦”了一声。这会儿才终于知道,要跟资本家在同一个频道聊天,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天渐渐暗下来,绚烂的霓虹为江沪市的夜色,披上了一件流光溢的外衣。内环隧道里有些堵,前车一动不动,楚淮南便干脆挂了空档,转过脸来望着他。
沈听被他盯得发毛,视线从窗外回来,一脸狐疑地问:“干嘛?”
“不干嘛,看看。”资本家坦荡地用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身体,似笑非笑地感叹道:“你也没长几两肉啊,要怎么肉偿?”
沈听立马联想起,自己前几天看过的新闻——受猪瘟影响,近来猪肉价格暴涨。算起来,如果论斤卖的话,他大概也能值十分之一的补漆钱?
在确信卖了自己都赔不起后,他佯装无赖地一撇嘴,一招道德绑架使得游刃有余:“你楚总还差那点儿修车钱?”
斜斜望过来的青年人,满脸的欠拾,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钱的手势,特别无耻地笑道:“你就当这钱是做了慈善吧。”
楚淮南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兀自觉得那两根手指间捏着的,仿佛是一颗摸不透的心。
而在沈听看来,这些天,楚淮南若有似无的亲近,到底是真的性向小众,还是故意试探,尚不能下定论。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综合对方的处事风格考量,他赌楚淮南即便当真喜欢男人,也不会愿意做下面的那个。
于是,结合着宋辞的纯“1”属性,半笑不笑道:“肉偿也可以,但我只做上面的那个。”
听完他的条件,楚淮南又笑起来,墨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流光。他也赌了一把,赌这个看着很浪荡的青年人,大概没有听说过“骑乘”。于是特别地大方耸了耸肩:“我无所谓,随便你。”
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沈听如同吃了个隔夜馒头,硬邦邦地鲠在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什么叫你无所谓,随便我?难不成被徐凯说得跟伏地魔一样的资本家,迷他迷得可以为爱躺倒?
他脸上仍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心里却炸开了锅。这才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好在,这个时候,一直堵得像停车场的隧道内,车流开始缓缓重新动起来。内环不能鸣笛,在后车疯狂闪了好一阵大灯后,楚淮南终于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目不斜视地开起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