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行街发现的关键性物证有:部分尸块、书包、字条和三枚指纹。还在被害人家里发现了‘僵尸’,对吗?”
陈聪点点头,补充道:“指纹方面,除了李广强的那一枚,另外两枚也都已经确认过,分别属于闪送骑手和帮人跑腿的王家楠。”
“利用跑腿和闪送闹市抛尸,凶手应该是个性情狠辣,且具有很强反侦察能力的人。那个字条上李广强的指纹,是他故意留下的。”
“是,这么明显的血手印,肯定是故意的。凶手胆子大,心却很细。被害人陈峰应该是在家中受到袭击的。我们仔细检查过,他家的窗户是被人用胶带封住后才打碎的。手法很专业,这么做是为了避玻璃碎后,落地发出响动,惊动被害人。而且被害人家不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虽然有轻微的打斗痕迹,但没留下任何血迹。可我们在窗台上却还是提取到了一枚非常明显的血指印,和抛尸案纸条上的一致,都是李广强的。那张写着‘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的字条,是用尺子量着,横平竖直地写的。这说明,凶手知道要怎么逃过笔迹鉴定和打印机墨水追踪。被害人家周围那个时段所有能拍到凶手的监控,全部都坏了。在现场,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其他有价值的线索。这种缜密的老手,不会犯‘不小心’留下血手印的这种低级错误。况且李广强早就死了,这个指纹和字条一样,更像是种挑衅。”
桃木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思维跳跃地问:“那个跑腿,你们放了吗?”
陈聪愣了愣,说:“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凶手,传唤12个小时后,就只能放了。”
“嗯,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不高。取货地的监控也查了吗?”
陈聪带来的案情资料大都是文字性的,有一些内容还没来得及补充整理。而桃木问的这些,正是资料中尚没有提及的。
陈聪耐心地回答:“嗯,查了。棚户区的监控虽然不清晰。但能看出来,王家楠确实是空手进的小区,出小区的时候,手上才拿的包。而且门口传达室的保安也作证,进出小区时,他确实全程都在打电话。这些细节和他本人的口供都能对上。基本可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但棚户区的监控太模糊,死角还多,真正的委托人用的又是死者的电话卡给王家楠打的电话。因此目前看来,抛尸这条线上的线索都断了……”
陈聪昨晚一直在看案卷,虽然这条线断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新的侦查方向。他出门前,还特地叮嘱要追查李广强生前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亲友。
但陈聪有意试探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队长,因此,并没有将现有的调查计划和盘托出。
“桃木”垂着眼,看不出情绪,一页接一页地翻看着那一沓厚厚的资料。
突然问:“凶手指纹的消息,警方并没有公开,那媒体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陈聪没能跟上他的跳跃性思维,顿了几秒才回答:“应该是有同事觉悟不高,口风不紧。再加上媒体捕风捉影。哦,对了,有嫌疑的几个人,我都单独训过话了。虽然,目前还没查出来到底谁是那个大嘴巴,但这件事,我肯定会查到底,等查出是谁,看我不削死他!”
大嘴巴不是什么光事,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即便是一一约谈,也不太会有人愿意主动承认错误。
而且这事儿本身和案情进展关系不大,即便查出来是哪个吃里扒外的给媒体放了消息,但这对本就警力资源紧张的刑侦支队而言,也没有什么实际好处。反倒可能会因为泄密队员受处分,而损失战斗力。
陈聪已经敲山震虎地发过好几次脾气。他不觉得,队里还有人敢胆大包天地再犯同样的错误。因此,追究查办泄密人的事儿,等到案件侦破以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桃木“嗯”了一声,又问:“之前网上那几个热门的案情分析帖你看都过吗?”
“看过,都是胡扯的!推理逻辑不合理、杀人动机也立不住!当年的案件早就结案了,凶手是因为磕药产生了幻觉,才冲到街上随机杀的人。再说,要真是楚振棠雇凶杀人,当时办案的警察又不傻!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桃木点了点头。他的阅读速度很快,说话间就已经把案情相关的书面资料都翻完了。沉默了一会儿,理清思路才开口说:“虽然查抛尸这条线走不通,但并不是没有别的方向。”
陈聪耗了一整夜才有了些新头绪,见桃木只沉吟片刻,就说有了别的方向,顿时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有新思路?”
“嗯,大致有几个调查方向。第一,那些莫名其妙的分析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第二,是哪家媒体率先发布了指纹的消息,这消息又是从哪儿来的?第三,这个李广强生前有没有走得近的亲属或朋友?第四……”
桃木脸上闪现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但他掩盖得很好。连坐在他对面,离得很近的陈聪都没注意到。
“可以着手排查一下被害人陈峰的社会关系,看看被害人和李广强是否有人际关系的交叉点。还有那些从被害人家里找到的含僵尸的邮票,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和被害人的死有没有关联?另外,就目前掌握的线索而言,并不能明确凶手的作案动机。虽然,抛尸现场的字条上留有‘黑警’这种很具煽动性的关键词,但也很难说,这会不会只是凶手在利用被害人的职业,借题发挥,为的是转移焦点,掩盖其杀人的真正动机。”
就在陈聪打算就“桃木”的思路发表意见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案发后的四十八小时,是警方调查和整理案情的黄金时间。陈聪作为案件侦查的主要负责人,从昨天凌晨到今天,所接的电话多得数不清。
在接电话的几分钟内,他一直紧锁着眉头。
可见这通电话传递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消息。
和下属通完电话,对调查进度有所隐瞒的陈聪,朝桃木假意地咧嘴一笑:“昨晚,我们根据现有证据,又进行了一次案件梳理。这次的案件和十五年前的那起,在时间、地点、受害人职业上都有重合。加之凶手还特地在抛尸时留下了李广强的指纹。因此,基本可以判断,凶手和李广强有所关联。”
一个死了十五年的杀人犯,却在最近的案件中留下一枚沾着血的指印。这种只会出现在惊悚悬疑电影里的桥段,不意外地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热议。
众说纷纭中,也不乏有凶手没死或者鬼魂杀人的荒诞假说。
但身为警察,陈聪和桃木都确信,李广强在15年前就已经身亡。警方的资料检索系统内,还留有当年完整的尸检报告。
至于鬼魂杀人的猜想,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刚得知网上居然有“猛鬼杀人”的传言时,刑侦支队的“封建余孽”们,还曾见缝插针地苦中作乐过。
最会调节紧张气氛的文迪率先起哄,笑说:“哟,这要真是鬼魂杀人,找咱有什么用啊?纯属浪国家警力资源!还不如趁早找个风水先生!”
一旁的潘小竹从冗杂纷繁的案件资料里抬起头,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嗤之以鼻道:“你别乱说啊!风水先生那是算命的,捉鬼得找道士!”
可风水先生也好,茅山道士也罢,都不过是忙里偷闲的玩笑话。
出入过无数凶案现场的陈聪和桃木,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在经历了无数场枉死,听说过千百种作案动机以后,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鬼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这世上,比鬼魅更险恶的,往往是人心。
第20章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恨陈峰恨得要杀人分尸,并将这可怕的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呢?
为了这个问题,陈聪冥思苦想了一整夜。
根据资料显示,被害人陈峰是个弃婴,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又终身未娶,因此他的亲缘关系非常简单。
但职业的特殊性,令他的社会关系相对复杂。作为一名长期活跃在一线的刑事警察,陈峰和亡命之徒结仇的概率远远超过普通人。
倘若从陈峰的社会关系入手调查,那需要查的案子多如牛毛,短期之内,是很难理出头绪的。
因而,陈聪及他的同事们,决定从李广强这条线入手,试图寻找案件侦查的突破口。
陈聪避重就轻地说:“目前看来,被害人陈峰和李广强唯一的交集是十五年前李广强随机杀死的那一名警察,是陈峰的好友兼同事。除此之外,两人及两人的关系网应该没有重叠点。”
“那李广强还有没有亲属和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