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接下去预备怎么办?”他又说。
“不知道。”辛桐实话实说。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辞职,”江鹤轩认真起来往往一语切中要害,“小桐你也清楚,他们同你不是一路子人。”
他说得没错。
婚姻是强有力的跨阶级工具,但越是大跨步,越容易在日后导致悲剧。除去江鹤轩,其余三人对于辛桐这种家世出来的姑娘而言,都算一步登天。
现在非你不可,那以后呢?
她没漂亮到祸国殃民,兜里也没用于傍身的金银。
她会老,会随结婚生子愈发惹人厌烦。到那时,万一他们撕破脸,闹到上法庭抢孩子的地步,她会被对方的家世压制得难以反击。
辛桐失神片刻,声音低低的:“我没求过。”
我没求过你们喜欢我,是你们毫无理由地闯入了我一潭死水的人生。
“我明白。”江鹤轩软下语调,一句刀子配一句糖,软硬兼施。“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要是你还不解气,同我说一声便好。我会找个时间处理掉自己,你别弄脏手……小桐,我是担心……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我们要在这里活下去。”
见她低头无言,男人继续劝说:“傅家那两个不必多说,有傅常修在,伯母总归心有芥蒂。季文然人是不错,可要说结婚生子,也难吧。”
昨个儿辛桐才冲他撂完狠话,合着他睡一觉就能神抖擞地见空下眼药。
“鹤轩,我不知道。”辛桐叹气。“回来之前本想,我人都杀了,还怕什么?可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要瞒着你们。”
她不知有心或无意,听得江鹤轩心一阵阵紧缩。
“我不擅长做决断,你现在说让我选一个出来,我做不到。”辛桐道。“你就算把自己交到我手上任我处置,我也只能说——哦,就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然呢?你想跪键盘还是跪榴莲?”
“傅云洲,”江鹤轩似是挑出心里一根刺似的,同她念出这个名字,“我与他,你更在乎谁——小桐,我就逼你这一次。”
辛桐抿唇。
被二人提及的傅云洲此时赋闲在家,杯中的茶叶刚开始下沉。
菊叶青的圆柱杯,上头有冰裂纹,连带一道儿送来的是几罐玉前金坛雀舌,是孟思远专门寄来给他解烟瘾的。
男人套一件苍翠的羊毛衫,里头是几个月前买来的旧衬衣,像是月光照在冷松。
所谓辞职待业,就该先吃茶再看报,下一步就提笼遛鸟。
他小口呷着绿茶,喝到半途,还是没克制住去寻烟的手。
门关忽得一阵响,傅云洲探身看去,发现是程易修通宵结束刚回家。
他背着吉他,一身大红大紫地从哥哥身边飘过,眯着眼,口齿不清地来了句:“起得好早。”
一看时间,早上八点。
估计等下回屋也是鞋也不脱,卷被子就睡。
程易修家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傅云洲从老宅搬到弟弟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扔了他满地乱放的二十八双球鞋。程易修回家一看刚要发火,傅云洲冷冷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说说什么牌子什么色的鞋被处理了,要是能说出一半,我就帮你换一套全新的回来。”程易修怎么可能记得,只好对哥哥比了个中指,咬牙切齿地回屋。
“等会儿,我有事同你说。”傅云洲叫住弟弟。
“有事快说,”程易修哈欠连天。
“如按你所说,小桐记得我们,却迟迟不给准话,你预备怎么办?”傅云洲低声询问,慢慢吐出一口烟。“易修,你是我弟弟,我要你的态度。”
听到和辛桐有关,程易修打个哆嗦,瞬时清醒。“我不在乎……你当我没她活不下去。”
“没她活不下去····”傅云洲幽幽叹气。“可易修,她爱你吗?”
程易修微微一愣。
是啊,要说上手,她算相当好上手的。
之后呢?
傅云洲想起不久前季文然知道他辞职,来找他喝酒,两人约在朋友开的酒馆。
季文然请人喝酒,千载难逢,可惜没几杯下去便脸红一片。
他问傅云洲,“老傅,为什么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很怕我,我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又对我那么好?太奇怪了。”
傅云洲心道:这好比我问你,为什么她不恨我的时候我恨她,我爱她的时候又要转回来被她恨。
是啊,为什么呢?
傅云洲想着,竟忍不住笑出来,没多少欢欣。
不自觉中,烟灰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