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逍闭了闭眼。
他也曾经想过他和闻晏的婚礼该是什么模样,他活了上万年,身家丰厚,有的是珠宝华服去给闻晏选择。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一切都捧到闻晏面前,为闻晏打造一个最为豪奢而浪漫的婚礼。
可他却只是坐在这里,沉默地看着闻晏洋溢着喜悦的侧脸,看他微笑的嘴唇,和脸颊上小小的酒窝。
看得他心脏都在疼。
?
闻晏跟容逍在他家住了几天后,就又搬回去了,闻家作为豪门,新年期间总是过于热闹,人来人往,别说是容逍,闻晏自己都受不了。
而他一回去,却不是缠着容逍过二人世界,反而早出晚归,问就是在跟李筝还有金越泽聚会。
其实他是在布置自己的求婚现场,拉着李筝跟金越泽一起帮忙,实地监督每一个细节。
大冷天的,他选的场地还是半露天的,李筝跟金越泽陪着他一起挨冻,风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内心十分愤懑。
“你就知道折腾我俩,你又不是跟我求婚,”李筝嘬着热奶茶质问,“凭什么受罪的是我们,享福的是容,容先生。”他还是没敢直呼容逍全名。
闻晏忙着纠结现场需要用的蜡烛,压根没听见李筝在说什么。
金越泽作为鬼族倒是不怕冻,他只是纯粹觉得人类的行为很让鬼解。
“你俩都要结婚了,还补什么求婚仪式,”金越泽也嘬奶茶,却是加冰块的,“这不是多此一举。”
闻晏这回听见了,一边比对蜡烛的颜色一边给他俩上课:“都说你俩单身狗不懂浪漫,我家容逍这么好看,当然要一场浪漫的求婚才能匹配,不然几十年后我跟他一起回忆曾经,我们的求婚现场就是我穿着睡衣,脸也没洗,像话吗?”
金越泽跟李筝想,挺像话的啊,朴素而充满生活气息。
不过他们看闻晏兴致高涨的样子,还是默契地选择看闭嘴,任劳任怨陪兄弟一起布置场地。
闻晏满心期待等他求婚的那天,容逍会是什么反应。他已经决定了,要在自己生日那天求婚,甚至为此去跟他妈把家里世代相传的一个翡翠戒指给要过来了。
容逍问他要什么样的成年礼和生日礼物的时候,他也小手一挥,表示:“我的生日自有安排,到那天你听我指挥就行。”
就很一反常态,完全不像他以前热衷于作妖的性格。
容逍点点头,也没有没再坚持,甚至没多问两句。
因为他早知道闻晏在准备些什么。
闻晏自以为瞒得隐蔽,其实一切都暴露在容逍的眼皮子底下。
眼看着这天一早,闻晏又出门去了,容逍在庭院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对游不问说道:“你知道闻晏在干嘛吗?”
游不问是真的不知道。
他前从家中赶来上班,回到容逍身边后却反常地沉默,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在给我布置一场求婚,”容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他端着茶喝了一口,没有血色的嘴唇变得红润了一点,“我活了这么久的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正式地为我张罗。是不是很有趣?”
哪怕他恶名累累,哪怕他残暴而充满攻击性。
却还是有这样一个天真的人类少年,一心一意想娶他回家。
容逍握着那杯清茶,他是想笑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算亏了,红尘软帐中走了一遭,临到末了,还能有人这样真心地爱他。
可他想着想着,手上却不知不觉用了力,那个茶杯在他手里被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游不问震惊地看着容逍。
因为实在太过吃惊,他甚至没有去帮容逍拾泼在身上的茶水。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看见容逍红了眼眶的样子。
这个妖怪从来都是像恶鬼修罗一样无所畏惧,分明是个树妖,却比凶兽更为强悍。
可如今,他却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冬日,红了眼眶。
容逍眼眶发红的样子,原来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他甚至在这个从来都无坚不摧的男人身上,看出了一丝脆弱。
游不问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里跟随容逍斩杀过无数妖魔,他是容逍的管家,是容逍的副手,可他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地去把闻晏找回来,想大声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想跟闻晏说不要浪时间准备求婚了,回来陪陪容逍吧,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容逍不允许他擅自决定,他不能违抗这个命令,便只能沉默。
容逍也没想听游不问开口。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回应。
他盯着院子里面那一片早已经开败的幽昙花,翠绿的眼睛在这冬日的阳光下,比一片深湖更为寂静。
他像是在和游不问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语气中有种难得的疑惑:“是不是我这一生,实在血债累累,所以天道也容不下我,故意让我爱上一个人类,又偏要我注定不能与他相守。”
他一直没有告诉闻晏关于自己伤势的任何消息,他默默地独自去医疗中心试药,又独自承受试药的结果。
结果是全部失效,所有珍奇的药材,在他身上都只能短暂地拖延,甚至赶不上他伤势恶化的速度。
就在前几天,医师甚至无能为力地告诉他,他连十年的寿命都不剩了。
也许只有两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