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山那一声怒吼使得全家都惊醒了,他一向好脾性,很少有发火的时候。大家都噤若寒蝉。
李英李莲原本在谢萱的西耳房里,听到动静出来窥看,惠娘将襁褓递给李英李莲照顾,赶她们回房了。惠娘让谢萱也回房,谢萱却不动,只得罢了。
秋娘也赶紧让周芹带着弟弟周鸿先去西耳房避一避。
林氏原本带着志远志诚两个睡了,听到堂屋动静,赶紧起床穿衣。志远志诚也起了床,mǔ_zǐ三个一齐往堂屋里来。
谢王氏担心耽搁了两个孙儿明天上学,让林氏带他们回去睡觉。林氏答应了,回去将志远兄弟俩安顿好了,又默默的来到堂屋,跟惠娘秋娘站一块儿。
因谢平安闹出的动静挺大,她在西厢房已经模糊听出了原委。她原本不想出来的,这事儿她在旁边是有些尴尬的。但架不住公公的怒气太大,她再不出来,就显得她仿似心里有意见似得。
她毕竟是大嫂,小叔子要花大价钱娶媳妇,甚至比娶她过门时多出十来倍,她心中没有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
一方面,她担心真花大价钱娶来了那赵二姐,即便谢家人对她们一视同仁,也怕那未过门的妯娌自觉身娇肉贵,不把她这个七八两娶来的大嫂看在眼里。
另一方面,家中的银钱也都是有数的,倘或都给平安娶了媳妇,用在他们大房上自然就少了。志远志诚还在上学,每日写字都要再三思量才肯下笔,生怕浪费了纸墨,却肯花一百两给老二娶媳妇,那一百两够买多少书本和笔墨纸砚哩……
但她在这件事上不好开口,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大家都站在堂屋里,一灯如豆,昏黄的油灯在八仙桌儿上不住摇曳,照的人影子也在地上摇动不休,仿似此刻大家的心绪。
眼见老伴儿生了气,谢王氏反倒平静下来。
这一个家里,总是要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一个软一个硬,要两个人都唱白脸,这事就得弄僵了,日子也没法子过了。
老头子明显被她那傻儿子气的不轻,她再上去浇油,以后日子可咋过?他们父子两个留下嫌隙咋弄?
“我的傻儿子,你真当你爹娘舍不得那一百两银子?莫说是一百两,要是真是你有了病痛灾祸,倾家荡产也要为你去治哩!”
谢王氏狠狠凿了平安几个暴栗,恨铁不成钢道:“爹和娘气的是,你为了个才见一次面儿的女人,竟然跟爹娘对着干?你还为了她,怨怼爹娘不舍得钱?我们养你这么大,竟是养出个仇家来了!”
原本被谢青山吼的那句话给镇住的平安,听了他娘这句硬中带软的话儿,心中有愧,喃喃呐呐道:
“娘,我也知道我不对哩!可是,可是二姐她为了我,还被她爹打骂……为了这番她对我的厚意,我也不能看着她在家里受苦……”
“啥?你咋知道赵二姐被她爹打骂了?”谢王氏立刻听出他话儿中的漏洞,“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平安情知不小心露了口风,想起赵二姐娇滴滴的嘱咐他,“莫要告诉别人,惹别人笑话”。
他摸了摸胸口的汗巾儿,仿佛能给他无限勇气似得,梗着脖子道:
“没谁告诉我,我……我听旁人说闲话时知道的!”
这平安是从谢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哪儿能不知道这傻儿子是什么性子,一看他这模样,就猜测出几分来。
“是不是今天赵二姐找你来了?跟你说要你掏那一百两彩礼,去她家提亲?”谢王氏问他,见他梗着头不说话,激他道:
“果然她一家儿赵姓人都是贪财的,钱串子脑袋——见窟窿就钻!他爹为了银子悔了大闺女的婚事,他二闺女更是好样儿的,亲自跑上门来找汉子要彩礼!白蜡材结桂花——根子不正!真是好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