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从柜台后边转出来,从右边书柜下层各抽出五本书来,放到柜台上,用算盘一拨拉,口中不停念道:“蒙求、三字经、百家姓都是两钱,千字文四钱,千家诗六钱,石砚六钱,墨锭七钱六分,大小毛笔四支七钱四分,一大叠元书纸五钱,一共四两二钱!”
谢萱虽然早已预料到文房不便宜,但这价格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一个长工不算节令赏赐,一年工银也才五六两,这区区几本薄薄的书册和质量并不太好的文房四宝竟然都要四两多,而且纸、墨锭、毛笔都是消耗品,用不了多长时间都得再买的,怪不得普通的贫家寒门读不起书。
谢青山从袖中肘后口袋中,小心掏出五两碎银子,捡出四两二钱递给掌柜的。
谢萱一时想起来,开口道:“姥爷,我志远哥和志诚哥刚学写字,肯定写的东倒西歪的,我听人家说有现成的描红,把纸蒙在上面照着临摹,比自己瞎写练的快哩!”
那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听到谢萱说话,点了点头,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谢家一行人,慢慢说道:“小姑娘倒是有见识,确实如此,初学写字,还是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为好,其楷书结构方正、法度严谨、刚劲秀丽,最适合初学。”
“不知这什么宝塔碑……多少钱?”谢青山就谢过老者,小心的问掌柜。
“一两三钱。”
听到此话,谢青山牙疼似得轻吸了口气,然后望了望两个懵懂的孙儿,一咬牙便又从袖中掏出一两多碎银子,仔细数出一两三钱来递给掌柜,“那就拿一本吧!”
掌柜的接了银子,自去书架上取书册。
“改明儿去了柳树屯上学,定要跟先生好好读书,不要只顾耍子,你们这一季学费再加上文房书本,足够咱家往时大半年生活哩!”谢青山谆谆教导。
“知道了,爷爷!我定会听先生的话,好好学习!”谢志远说道,谢志诚也忙点头不迭。
这时那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问道:“你们要去柳树屯上学?”
“回老先生的话,正是柳树屯沈大户家的书塾。”谢青山见问,不敢怠慢,连忙做了个揖,回道。
那老者点了点头,“即是如此,我便提点这两个孩儿几句。”
于是,叫两个孩子上前,板着脸仔细叮嘱了:“你们在家中练习描红时,谨记要先读帖,然后书写,先看准笔形、记住笔路,一笔写成,不可中途停笔。也可在练习前先在半空里书写,对运笔的轻重、快慢、起止等做到心中有数,等熟记于心再下笔,如此,练字可事半功倍。”
志远和志诚两个,见这头戴浩然巾的老者神态严肃、气质俨然,便不觉有些唯唯诺诺的,那老者语气更加严厉了:“要用心写,不要只顾拈笔乱画,只用手不用心,哪里写得好字?记住了?”
“记住了!”志远和志诚口中答应,正不知此人是谁,为何要教训他们,便偷偷抬头瞄他,又赶紧低了头。
谢萱在傍边仔细看这身穿靛蓝直裰的老先生,心中已有所悟。
“多谢老先生指点!”谢青山长揖到底,赶着两个孙儿上前道谢。
又说了些道谢语,谢青山捧了用油纸包好的书本并纸墨笔砚,领着三个孙儿出得铺来。
回去的路上,谢萱就同姥爷说道:“姥爷,我猜那文铺里指点志远哥他们的老先生,恐怕就是柳树屯沈大户家请的那个老秀才哩!”
谢青山听说,慌得跌脚:“你这妮子,咋不早说哩?我也好让志远志诚上前见礼!”
“姥爷,我这也是猜的哩!再说,他自己没有说破行藏,我要问他,还怕他不高兴哩!”谢萱就道,“不过我看他虽然严肃,但肯提点志远志诚哥,相必是个诚心育人的好老师!”
“那人就是夫子吗?”志诚有些害怕的问,“看起来好严肃哩!”
“严肃才好,正好治治你这皮猴儿!”谢王氏就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听说这先生教的好,手底下出了两个秀才呐!要是咱家能出个秀才……”
谢青山手里的鞭子甩的轻快,扭头看向两个孙儿,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