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咽下面包:“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抓紧时间学习呢。”他推理道,“你是不是和别人打了赌?像我,和我爸妈打赌的时候,才有力气学习。”
顾臻稍加思索,笑意笃定:“算是吧。”
可能是由于一时兴起单方面订立的赌约,可能是两个自认为不会输的人之间的比赛,也可能,不止于此。
无论如何,结果是他成为了中考的全市第一名。
开学日,时在盛夏。
昳中的景物笼罩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下,无差别的刺目,教学楼前,贴着新生的中考成绩排名。
地面火烫,燥热的暑气上漫,一阵一阵地冲击人的耐受力,高瘦的女孩站在公告栏前,却没有扇风或者避光的动作,只盯着排名表。
第一和第二的名字一上一下。
身旁来人,遮挡了烈烈的日光,麦茫茫侧首,顾臻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像太阳之外的另一个光源。得知中考成绩之后的气闷卷土重来,真实更甚,她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顾臻伫立在原地,长久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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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学的第一天起,顾臻就被麦茫茫视为宿敌,然而作为学校里的好学生,他们的轨迹大部分重合。同屏出现的时候,总是一方有意针对,一方淡定回击。
周六,学生会的讨论会结束,学生会主席周璇提议聚餐,麦茫茫婉拒。
前往校外的路上,下起倾盆大雨,他们在超市的檐下避雨,张钦抹一把额头的水:“这雨下的,是天漏了吧,我进去买伞。”
对比其他人嘈切地抱怨,顾臻一径沉默,周璇却不能挪开目光,前段时间军训,男生一律剪短头发,他发梢微湿,轮廓分明,很神的少年气,却不显浮躁。
从周璇的角度,学校的西南面有一座山,经雨水浸润,苍郁的山色,映衬着顾臻的侧脸,他未曾看她,只看着他们的来向。
明明是比她小她一级的学弟,微微皱起眉,比青山更有深远辽阔的意境。周璇并不是会对着受欢迎的男生尖叫的类型,相反,她觉得同龄的男孩子,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装进某一种风格,多多少少有矫揉造作的成分。
顾臻是例外,他很自然,自然而然地达到极致,起码是在她心里,感情再满只能外溢了,周璇开口:“顾”
张钦掀开条帘,拎着一袋雨伞走出来,分发给同学,与此同时,顾臻从他手里拿了两把伞,撑开一把,简要说一句:“不用等我。”
周璇眼睁睁地看着他冲进滔天的雨幕,张钦咕哝道:“这小子想什么呢,有事不会等雨小点再说。”
会议室分里外两道门,静悄悄的,闭合的里门传来麦茫茫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
麦茫茫抵着门,电波的对面空无一人:“妈妈,最近”
顾臻放下伞,麦茫茫的话语低落,轻细的哽音,定住了他脚步,他背靠着门,左腿微曲,隔着一扇门,陪她打完这一通漫长的电话。
麦茫茫打完电话,平复了一会,猝不及防地打开门,直接撞进他怀里。
顾臻假装看不到她发红的眼睛,略过她,问一句:“还好吗?”
麦茫茫捂住鼻子,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抓住他:“顾臻,你给我道歉!”
顾臻在放一份方才他随手拿的文件,麦茫茫不满道:“听我说话了吗?”
不料他倒打一耙,说是她横冲直撞,麦茫茫火冒叁丈,又觉得眼睛有点痒,揉了揉,手腕被顾臻扣住:“睫毛,差一点进眼睛里了,别动。”
顾臻低下来,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抬起手,指腹碰到麦茫茫的眼下,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听见他轻轻一笑:“你怕什么?”
过程宛如调了慢速度,麦茫茫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雨下在室外,她的心上却微微潮湿。
顾臻取下她的睫毛:“可以了。”
麦茫茫睁开眼,她理应说谢谢,但是联想到,如果是周璇,也会说谢谢,她于是说:“假好心。”
麦茫茫的眼睛红,鼻子也红,竟然像一只顾莞养的小兔子,她怎么会选择在他面前闭眼睛呢,她应该感谢他的自制力,顾臻轻拍她的头顶:“真可怜。”
“你才可怜。”麦茫茫拂开他,奇怪道,“你怎么没有去吃饭?”
顾臻瞥她一眼,回答说:“为了避彼此刺伤,最大程度地保持自身的热量,豪猪不应该靠得太近。”
麦茫茫被他逗笑:“你居然知道这个寓言。”她哼道,“你也知道自己是豪猪。”
其实她根本不是为了讽刺她的同学,好吧,也是有讽刺。只不过,在她说的寓言里,每个人都是豪猪。
顾臻说:“但是,豪猪之间有差别,比如你”
麦茫茫问:“我什么?”
顾臻一本正经道:“刺更多。”
“顾臻!”
麦茫茫愤怒地踢他一脚,他爽朗地笑出声来,他即使是漫不经心地笑,也是好看的,更何况现在,很少见就是了。
她在他面前却总是一反常态,她当然知道,过激的情绪不会使人看起来高明,可是,自己潜在地放纵了它的滋长。是因为太讨厌他,还是
麦茫茫察觉了危险的因素,移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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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俞培琴敲了敲顾臻的房门,他说请进之后,她推开门,在他灯下的书桌放一杯热牛奶:“以前,不见你对成绩有这么执着。”
顾臻搁下笔:“外婆,你还记不记得,和我说过鲶鱼效应?”
为了防止沙丁鱼在运送途中失去活力,捕鱼人会放入一条鲶鱼,刺激着沙丁鱼游动。比喻一种激励的措施。
俞培琴意外道:“有什么激励了你?”
“不是。”顾臻提出新解,“人不是沙丁鱼,如果习惯了以外来刺激作为驱动,会逐渐忘记自身的驱动力。”
他不是麦茫茫的鲶鱼,第一名的荣誉是。她的争强好胜之下,有一种非正常的偏执,她像是急于证明给谁看,长期处在焦虑的状态。显然,解决的办法不是得到,是放弃。
俞培琴笑笑:“你有自己的想法了。”
手机响起,麦茫茫和他合作策划文艺活动,所以打给他商量,她语气不善地开场:“两点,我还以为你睡了,故意吵醒你。”
他和她玩着幼稚的斗嘴游戏,隐藏的意思却是,吵醒也没有关系。
是你,就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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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臻承认,他本质是一个理性、清晰,甚至不可避地显得冷漠的人。他清楚地认识到,多年前的事情是巧合的性质,是一场任何人都能够成就的巧合。
他缺乏狂热、激烈的感情,更不会因为巧合对一个人情根深种,混淆感激和喜欢。但是,这的确是他关注麦茫茫的缘由。
他好奇她变化的原因,却不知道好奇是一切的始源。他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却不知道时间越来越长。他以为他最多只是帮助她,就像她曾经帮助他,却不知道已经超出了范围。
如果说他从小就明白,自身即是完满,不需要外界的事物来补足。却不能解释,他说她是刺多的豪猪,但是情愿与她靠近。
麦茫茫使他出现了矛盾和不自洽,前所未有的混乱。直到另一场荒唐的巧合发生,他才慢慢地明白,所有的事情已经出现质的变化,就像很久以前他要求她只给他讲故事一样,他希望她只在他面前可爱,只在他面前可怜。
只成为他的茫茫。
他也知道,她一直渴望成为她自己,不受家庭束缚。那么,同样不应该受仇恨束缚,不应该处在动荡不安的危险之中。
为此,他狭隘的占有,可以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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