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多水路。
出得长干里,过了德胜门,沿淮青桥北行,不久便到了内秦淮码头。
码头车来人往,泊舟下客,装载卸货之种种甚繁。
船家已将殷家一应托付之物装载完毕,侯在一旁等廷益。
廷益止步。
一身素白布袍,外罩麻衣,右臂已是上了上药,仍是不能动作。
他无法揖礼。
掀袍对着苏氏夫妇再跪,磕头行礼:
“拜过世叔、杨姨。此一去,时日难计,经年恐再难拜见,请世叔、杨姨受谦一拜。
母亲遗事,劳杨姨不辞辛苦,谦秋闱之事,累世叔多番辛劳。此番种种,谦铭记五内,不敢忘怀。
母亲故去,举业中断,婚事延期,谦心下甚愧,望世叔、杨姨多多包涵。
谦如今已是无父无母之人,幸得世叔、杨姨处处照拂,万般恩情,只等来日再报。还请世叔、杨姨再受谦一拜。”
杨氏闻言,双眼落泪。
苏子敬将廷益扶起,叮嘱道:“水路虽快,行船也需注意安全。你这手万不可轻忽了去。日后你执笔写字离不得它。回了临安便好生休养。守孝亦要有度,不可不顾身子,荒废学业,一味溺于哀伤,此非君子之道。若遇难事,便给我们来信。”
苏氏夫妇又嘱咐许多,廷益皆点头一一应下。
他转头看向玉萝,道:“妹妹亦要记得时常给我书信。”
玉萝见廷益面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知他定是一夜未眠,道:“哥哥安心,我总要时时去信叨扰哥哥的。哥哥莫要伤怀太过。我亦会好好进学。在金陵等着哥哥除服回来。”
廷益别过苏氏一家,登船而去。
玉萝见廷益立在船尾,二人四目相对,那船儿渐行渐远,终消失于渺渺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