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微将被子拉高,死死蒙住头,碎碎念:“我不怕,我不怕,外面没有大怪兽,我不怕,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怕了。”
嘴里说着,心里还是怕得发抖。
小时候那一幕又噩梦般重现。
那年她五岁,发烧40c,刚吃了退烧药,正昏昏沉沉睡着,突然被电闪雷鸣惊醒,狂风大作,吹得窗外竹丛摇曳不堪,惨白的闪电将竹影投在墙壁上,仿如一个个张牙舞爪来抓小朋友当下酒菜的老妖婆。
“爸爸,妈妈,胡姨.....”她歇斯底里哭喊着,除了雷声没有任何回应。
她满面泪痕,抱着枕头,拖着尿湿了的睡裙,从主卧拖到次卧,到客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父母的床铺,被子是掀开的,他们不知何时不见了,胡姨回家了,哥哥又去集训了,她站在黑暗的客厅,睁大惊恐的双眼,脑袋里全是大怪兽老巫婆人贩子。
第二天,胡姨一大早回来,在客厅穿衣镜后面发现了她,抱着枕头蹲在地上,裙子不知尿湿了几次。
她扑到胡姨怀里哭到声音嘶哑。
雷雨声声,像《沉默的羔羊》里的羊叫,是下在至微心里驱不散的魔咒。
至微将被子拉到头上,惊恐得连伸手按铃叫护士得勇气都没有。
她躲在被子里,又饿又冷,牙齿咯咯作响,身子抖个不停。
“慕长安,你在哪儿?你快出现,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求求你,快出现。”
没人回应,病房空旷地好像有了回音。
麻药此时也渐渐撒去,至微又疼又恐,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至微,至微。”有人捏她的胳膊。
至微从被子里慢慢探出头,看到口罩都没来得及摘的慕长安,呆了几秒才回过神,咧开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使劲锤他胸前:“呜,你为什么要把我扔下?你知不知道我,我,我......真的好疼。”
“好了,没事了,很快就好了。”他轻轻抱起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她终于哭完,一条膈人的无菌纱布擦过她的脸。
“别哭了,我错了,我道歉好不好?”
至微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也不想哭得这么狼狈,实在是童年阴影太重。
“我好饿,想喝粥。”
“现在?”
至微伸手擦了下脸,点点头。
“你排气了吗?”
至微撅起小嘴,再次点点头。
“唉,好吧,我去弄。”
护士那里除了柴火,什么吃饭的家伙什都有,慕长安借了一把米,一个陶瓷锅,去备餐室给至微熬粥。
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月色更加皎洁,至微坐在床上,美滋滋地等着喝爱心粥。
慕长安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米粥过来,“至微,11手那个有点复杂,我还得上去一趟。这个粥先放这。”
至微已经气得连滚都懒得说了。
她总算悲哀地认识到,无论她怎么撒泼气恼,慕长安也不会为她而改变。
他就是他,不可能因为一个苏至微变成另一个慕长安。
家里前车之鉴一大堆,她一开始追他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一旦爱上外科医生,她终将也必将步入苏家的“诅咒”里。
至微坐起来随手舀了一下稀薄的大米粥,果然,米还没煮开花,半生不熟的。
这时门上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老大,你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笑笑?”
门拉开一道缝,沈含笑穿着白大衣,带着两只一次性碗进来。
“你怎么来了?”至微奇怪地问,“你不是值班么?”
“是啊。”沈含笑脱了大衣,洗了手,端起那锅不能吃的粥,“慕老师亲自打电话给我的带教何医生,让我过来给你熬粥,我只能跨越千山万水从内科楼过来喽。”
“他给你带教打电话?”
何医生的资历好像比慕长安高啊,他怎么敢?
“行了,老大,我熬粥去了。我下一个科就转胃肠外,要是慕老师下台发现你还没喝上,那可够我喝一大壶的。”
慕长安一会把人家冷落到凄凄惨惨,一会又把人感动到鼻涕横流,这感情波动跟正弦曲线似的,也太跌宕起伏了。
至微坚硬的心脏被他折腾得没了棱角。
这难道就是命?
至微和沈含笑喝了粥,挤在一张床上睡。
天空泛明,至微睁开眼,沈含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趴在床旁,睡梦中还握着她的手的慕长安。
微信里留着沈含笑五点半发的未读信息:“老大,我被慕老师踢回来值班了,呜,你老公过河拆桥,多一分钟都不让我睡,太不厚道了。”哭泣的表情足足十行,可见怨气多大。
至微一动,慕长安就醒了,至微看他眼里布满血丝,面容憔悴得能看到毛孔了。
“我熬了粥,给你盛一碗。”
他还惦记着她要喝粥,感动ing。
“你熬的什么粥?”
至微下意识张望了一圈,就看到茶几上摆着叉叉粥铺的外卖盒,顿时无语。
她一点也不饿,或者已经被某些人的言行噎饱了。
慕长安却是饿极了,喝了一多半。
不到七点,护士进来量体温时,他说:“对口医院那边还有几例手术,病人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要赶回去,你不会生气吧?”
至微叹了口气:“我说你不要去,你会听吗?”
慕长安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大手揉她的头顶,“乖。”
一天一夜没睡,白天接着站台,长此下去,不光是至微受不受得了的问题,还有他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消耗得起的问题。
一家之中,都是医生,那将来,他们的孩子岂不是要重蹈至微的覆辙?
至微想着家里那群不着家的人,再想想将来,心里五味杂陈。
查房前,至微扶着墙在走廊里溜达,隔壁房间的门开着,至微瞥到床上睡着一位消瘦秀气的姑娘,一位男士也如慕长安一般头枕在床上手心里撰着心爱的姑娘。姑娘醒了,他也睁开眼,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一个有惊无险的夜晚,又一个雨过天晴的黑夜,而慕长安,是她以及她们的守夜人。
至微站在门口,心疼得直流眼泪。
为慕长安,也为她自己。
这条路,太艰难了,她不愿意他一个人走,可是,她最想要的细水长流的陪伴谁又能成全?
“苏至微,你其实是个懦夫。”她低低地骂,而后又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是不是?你一定可以,因为你爱他。”
可是,爱情又不能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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