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那时候不懂,只知道对大夫说:“我阿娘不脏的,她虽然起不来床,但我每天都给她打水,她把自己拾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脏,也不臭。”
大夫不想跟雪芽说话,让药童强行把他赶出医馆。
雪芽见大夫不愿意救他阿娘,就跪在地上,把手里的龈袋捧得高高的,“大夫爷爷,你救救我阿娘吧。只要你救她,这一袋银子都是你的。”
可这话被路边的乞丐听到了,那乞丐长得牛高马大,见雪芽瘦小单薄,冲过来抢走雪芽的银袋子就跑。雪芽懵了,等想起来去追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没了银子,雪芽只能灰溜溜回到医馆,医馆大夫看到他,直皱眉,“你还回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不治脏病,你现在银子都没有,赶紧回去吧。”
他阿娘死在当天夜里。
雪芽没能见到他娘最后一面,因为他一直站在医馆外面,等着大夫回心转意,站得他手脚都生了冻疮,大夫都没有开门。
他阿娘也曾身着绫罗绸缎,香粉沾身,死时,粗布衣裳,蓬头垢面,连他阿娘的棺材钱是他卖身钱置办的。
雪芽曾对着他阿娘的坟头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带着他阿娘脱离贱籍。
可是他好像没有办法做到了。
他要死了。
*
当雷东邈念到“二”的时候,握着匕首的手指越发攥紧。一触即发之际,贺续兰终于开口叫了停,“等等。”
雷东邈把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吞了回去,微微偏头说:“改主意了?”
贺续兰唇角的笑消失了,他近乎面无表情地看着雷东邈,而雷东邈看到贺续兰这样的神情,他脸上的笑意却是逐渐加深。
“你放了他。”贺续兰语气变得极其不耐,仿佛不愿意再跟雷东邈纠缠下去。
“然后呢?”雷东邈兴致勃勃地看着贺续兰,他知道自己找到贺续兰的逆鳞了。
其实他还有二手准备。
如果他杀了雪芽,对方还无动于衷,那他就把袖中的飞刀掷出去。只不过贺续兰身前挡着一个碍事的老太监,他不能保证自己的飞刀可以准确地刺中贺续兰的心口。
贺续兰面若寒霜,语气更是冰冷,“你过来,我让你杀。”
雪芽已经陷在对往日的回忆,根本没有注意到贺续兰与雷东邈的对话。
“哈,贺太后,你觉得我傻吗?我可不放心你,你让那个老太监把你手绑在身后,再走到我面前来。”雷东邈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脑子涌现出一个极好的报复方法。
贺续兰敢拿雪芽给他下套,那他就让雪芽亲手送贺续兰上路。
被自己爱的人亲手送去见阎王,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一旁的黄公公听到这话,立刻担忧地看向贺续兰,低声唤:“太后。”
贺续兰把手伸向黄公公,“麻烦公公伺候我最后一回。”
黄公公听到这话,鼻子忍不住一酸,“奴才身上没绑人的东西,只有腰带,太后恕奴才冒犯。”
他取下自己的腰带,把贺续兰的双手绑在身后。雷东邈一直盯着这边,看到贺续兰的手被绑好,旋即说:“贺太后,还请你转过去,好让我看清楚你的手绑紧了没有。”
贺续兰冷冷看雷东邈一眼,转过身。雷东邈看着绑在贺续兰手上的腰带,并不满意,“绑得太松了,再绑紧一点!打死结!”
黄公公只好再绑一个,这回雷东邈总算满意了,“可以了,你走过来。”
贺续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而就在他快走到雷东邈和雪芽面前的时候,御林军出现了。他们看到持凶器的雷东邈,迅速就要围上来,同时大声对贺续兰,“太后退后!”
雷东邈看到御林军突然出现,立刻将手上的匕首抵住雪芽的脖子。一瞬间,雪芽脖子上渗出的血更多了。因为剧痛,他也终于从回忆中清醒。
他看到那群御林军,神情有些恍惚。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救他,还是逼他身后的人快点动手?
“贺续兰!”雷东邈对着贺续兰大喊,“你不要他的命了吗?”
贺续兰眼神沉沉,似有暗流涌动,“全体御林军听令,没我的命令,不许动。”
御林军见贺续兰下这道旨意,神情更加担忧紧张。雪芽神情恍惚盯着那些御林军看,发现他们只会担忧地看着贺续兰,忍不住想。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匕首抵住脖子的人,为什么那些人只担忧贺续兰?
看看他吧。
假装担心他一下也好啊。
雷东邈见到御林军停下来,把袖中的飞刀拿了出来,用飞刀抵着雪芽脖子的脖子,而匕首,他强行让雪芽握着。当然,他没松开雪芽的手,他抓着雪芽的手握住匕首。
“你杀了贺续兰,我就放开你。只要他死了,你就能活。”雷东邈没有特意压低声音,他故意让贺续兰能听到。
雪芽长睫轻轻一抖,仿佛没有听到雷东邈的话。
雷东邈对雪芽说完那句话后,就看向贺续兰,“劳烦贺太后再往前走两步。”
贺续兰往前走了两步,他走的同时,盯着雪芽看,可雪芽没有看他。
雪芽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劲,仿佛被吓傻了,整个人呆呆的,明明脖子还在流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贺续兰近在咫尺,雷东邈眼见地变得兴奋,声音都尖了起来。他抓起雪芽的手,让匕首对着贺续兰的胸口
“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