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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马蹄声和脚步声纷踏,将军带着将士一阵一阵的走过,铁骨铮铮上前线,映雪坐在帐内一直静静听着,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战事打起来了,那个男人没有时间再来理会她,却将她关在这里,不准她走出去。
有火夫给她送来了简单的饮食和一套干净的老妇人穿的粗布麻衣,然后奇怪的看了她宽松衣衫下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走出去了。
她轻抚着肚皮,花白的柳眉蹙起。
来这个营里两日,除了那个男人没有奇怪表情,其他见过她的人都要露出这种鄙夷之色,给她脸色看。一个头发花白,连眉毛和睫毛都白掉了的老妪怀孕是件很可笑的事吧,或者他们以为她得了什么大肚子怪病,怕被感染。
咦,不对,她现在是妙手回春,那个不大讨喜尖酸刻薄的老婆婆,空有一身医术,却是个难缠之人。行事疯癫,好吃懒做,小肚鸡肠
呵,缺点还真多呢。她站起身,拿起那套粗布麻衣将身上一身泥浆的脏衣裳换掉,再有所防备的用自己的银针去探那碗搁着菜的白米饭,确定无恙才肯拿起筷子吃。
肚子饿了就该吃,孩子要紧。
她正要取上面上的面纱吃饭,营帐的布帘子陡然被掀开了,迎面就是一阵扑鼻血腥味,差点没让她将刚胃里的酸液吐出来。
&l;他不行了,快救救他。&r;一个一身是血的小兵让两个人给掺进来,一左一右架着拖进来,还在哀号。
映雪一见到他的模样便干呕了一声,立即用手捂住嘴。这个人还有救吗拦腰被人捅了一刀或是一斧,连肠子都露出来了,脚软软的被两个人拖着,流了一路的血。随即等看清他的容貌,她吓了一跳,惊坐而起,&l;戚墚&r;
&l;快救救他&r;左右掺着他的人在急吼,将他放躺在床上,&l;听说你是神医,能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今日你救他,他日我们兄弟几个定当以万金相送&r;
映雪哪听得这些,轻移莲步走过来,吩咐他们:&l;别说这些,去准备干净的纱布和热水,越多越好&r;
&l;哦,好&r;两个人被妙手回春的急切吓住了,传说中的妙手回春不是爱财如命尖酸泼辣吗今日何以这么好说话,比他们还关心起戚墚来,他们还想着典当兵器来求她搭救呢。随后看了这个大肚子的老妇一眼,连忙转身出去取热水和纱布了。肯救就好,其他事稍后再说。
&l;快去&r;映雪没将两人的诧异收尽眼底,正艰难的弯着身子为戚墚包裹住那些肠子,为他止血止痛,擦身上的血迹。
她用的都是妙手回春布袋里的东西,一些药粉,一些棉球,以及一些不伤身子的丹丸。身为医者,要懂得在第一时间用东西救人,无论那些东西是不是自己的。
她忙着,急着,没察觉一身硝烟味的连胤轩也掀布帘走了进来。他静静站在她身后,见她一会弯腰,一会又撑着大肚子喘息,十分疲累,遂一声不吭为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绷带团给她递过来。
映雪随口说了声&l;多谢&r;,看都没看他一眼,忙取了干巾在热水浸湿为床上的伤者敷上,并为他试额头上的温度。
&l;他还有救吗&r;连胤轩淡淡瞟了她宽松衣衫下的肚子一眼,出声问道。左手托着盔甲,额前有一缕发搭上他深邃的俊颜,更显疲累,他也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来不及回他的主帅营。
&l;有救,我在救。&r;映雪依旧没有回头,曾经的清喉娇啭变成了嘶哑苍老,与她雪白的眉毛与睫毛照应成一种风霜。她此刻的心中只有救床上的这个男子,根本没有认清身后的来人是何人。
连胤轩抿唇,没有再出声打扰她,而是看着她弯身的背影,才发现这个老妇包裹在宽松衣衫下的身子骨非常纤细修长,一点儿也不臃肿。于是他的视线又转到她的肚子上,墨眸沉了一些。
穿宽松衣物确实对胎儿的成长有益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故意穿宽松不显身形的老妇是为胎儿还是为自己的年岁做这番打扮。按理说这么大的岁数是不可能怀孕的,但是她又偏偏挺着个大肚子,时不时的腰肢酸软。而她的那双手,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岁数吧。
他仔细看着她的手,想起墨水镇的人对妙手回春的印象来。双十年华白发,美人提前迟暮,从此性情大变疯疯癫癫,不肯施医赠药救死扶伤。按时间推算过来,妙手回春失踪了二十几年,就打她当初离开墨水镇是二十出头,那么现在也只可能有四十几个年华,不可能太老态龙钟。所以说她怀孕也不无可能,面皮保养得好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面前的这个妙手回春似乎丝毫与疯癫沾不上边,救人动作娴熟认真,虽挺着大肚子,行动却很敏捷迅速,不耽误抢救的分毫。
&l;你帮我一下。&r;她陡然道,没有回首,只是示意身后的他走过来,&l;帮我将他的身子扶起来,要小心翼翼的,别碰到他的伤口&r;
&l;没问题。&r;他爽快答应,果然走上前去扶奄奄一息男子的身子,并配合她将绷带绕过来,绕了一圈又一圈,用医用剪刀剪断。
&l;这样可以了吗&r;他抬头看她,才发现她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并轻轻退了一步。呵,这个妙手回春哪是疯癫,胆怯羞涩还差不多,他在心底暗暗的笑。
此刻,她换上了那套从农家借来的干净粗衣,没有系腰带,腰围处松松的垮着,似乎是为了遮掩她不太明显的大肚子。她依旧披着那条从发顶罩到脖子,只露一双眼睛的浅色面纱,但他看得出她的额前有用一缕银发弯开,从眉心处呈月牙状横贴住她光洁的额,似是爱美的模样,而那双躲闪他的眼睛,睫毛上如沾了密密的白霜,雪白而卷翘。
她卷起的袖子下,一双手肘白嫩而圆滑,丝毫没有干皱,一双柔荑修长纤细,由于沾了血,故看不出它的娇嫩。
&l;你这样可以,不要系太紧,不然他会痛。&r;她远远站着,这样回答他。
&l;好。&r;他将头再低下去,为床上的男子系了个松松的活结。随即站起身,对她吩咐道:&l;将手净干净,然后去主帅营帐,本帅有话要跟你说。&r;
&l;什么事我要在这里照顾他,他还未脱离危险。&r;她嘶哑道,指指床上昏睡的男子。
&l;军中自有其他军大夫照顾他,你来便是,一刻时间。&r;他冷道,早迈步走到门口,掀布帘走出去,背影一如的霸道绝冷。
她柳眉蹙起,回头看了戚墚一眼,挺直身子走出去。怕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而已。
他的主帅营离这里很远,她被人带着绕了很远才到,而他,身高腿长,早已坐在帐里等她。
她觉得很奇怪,自从进入这里,天就一直阴雨绵绵没有晴朗过,跟她的心境一样。而硝烟战火,更是将万里碧空罩得不见天日,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走进去,既没有对他问安,也没有喊他王爷,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他不再是她的夫,而她也不再是那个罗敷。爹爹曾教导她,出嫁从夫,夫君是天夫君是地,可是今日,她以为顶天立地的那个男人该是爱自己的男人,那样才是她的天她的地。而这个男人,给不了她那片天。
&l;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r;他直接开口,坐在那里,气势也不矮人一截,始终有种天生的霸气在。
&l;如主帅看到的那样。&r;她淡淡开口,不再特意掩饰自己的声音,反正她已经够苍老了。
他剑眉一挑,明显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冷声道:&l;如果真是怀孕,那还需多久临盆&r;
&l;现在就可以待产。&r;她轻轻浅浅的答,带着丝丝冷笑:&l;皇上御驾亲征,还有时间关心民妇瓜熟蒂落之日,真是让民妇感激涕零。&r;
他抬眸瞧她,俊脸无波无浪:&l;那这段时日你就在营中待产,等孩儿生下来,朕带你回京为朕的皇后治嗓子,你做好准备。&r;
映雪心一寒,眉梢挑起:&l;民妇不去&r;
&l;妙手回春&r;他这才微微怒起来,&l;嚯&r;的站起高大体魄,&l;你敢忤逆朕&r;
&l;民妇不敢。&r;映雪微微颔首,让自己卑微起来,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l;民妇自认医术平庸,不敢冒犯皇后娘娘的千金之躯。&r;
&l;只要你能医好朕的皇后,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r;男人负手而立,语气温和起来,不再阴鸷犀利。
映雪心口一痛,抬眸看他:&l;如果民妇要皇上的心呢&r;
&l;朕的心&r;连胤轩明显被她的话弄得愣住了,盯了她几眼,陡然掀唇笑起来:&l;原来传说中的妙手回春果然疯癫,朕的心也是你这个老妪可以要的吗你可知今日这番话可以直接让你掉脑袋,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r;
&l;既然皇上给不起,那我便不医。&r;映雪冷笑道,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执拗:&l;即便是死,我也不医,反正我已命不久已&r;
&l;放肆&r;男人的利眸终是阴鸷起来,大步朝她走过来,卷来一股弥天怒火:&l;你的命现在在朕的手中,别敬酒不吃吃罚酒&r;
&l;身为一国之君,你打算强迫民妇&r;映雪勾唇冷笑,被他一身的怒火刺得千疮百孔:&l;民妇说过,没有能力去救你心爱的皇后,皇上你想强人所难吗不如索性赐民妇一死,一了百了&r;
&l;你&r;连胤轩心头一震,被她悲伤的语气和说话的方式弄得将所有怒气憋在胸口,直愣愣瞧着她,&l;只要救朕的皇后,朕可以赠你千万两黄金白银,让你和你的孩儿一生福享不尽&r;
她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