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郑经纪哼了一声,“酒醒了就好好听我说话,一个字都不能忘……”
嘱咐来嘱咐去,不过一件事:注意安全!
沈戈笑他唠叨,郑经纪心力交瘁:“连个助理都没有,你又没去过欧洲……唉,你让我怎么放心!尤其你还是演员啊沈戈,你跟那些游客不一样,你还在拍戏,你说你万一要是身上脸上——啊呸呸呸呸,当我没说!一定平平安安的,头发都不许多掉一根。”
沈戈心里热乎乎的,“我知道,郑哥你放心,我有……”他想说自己有分寸,可他现在正坐在去往欧洲的飞机上,“分寸”二字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
他的这份欲言又止被郑经纪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
沈戈跟他的时间着实不长,却是他花最多心力的一个。这当然不是因为沈戈不够好、太让他操心,而是因为他太好了、他太优秀了,让郑经纪总担心自己会耽误了他,没法给他他应得的最好的前途。郑经纪甚至经常想,要是自己家的孩子能有沈戈一半懂事,他恐怕天天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就是这么个懂事的沈戈,给他半夜打来电话,就像自己剪断线的风筝那样,把自己放到欧洲去了。
“我跟他们节目组也联系过了,他们态度不错,起码当着我的面儿把我的要求都答应了。不让他们立人设是不可能了,人家综艺节目就是那种运作方式,我就跟他们说好,要立人设就立‘演员’人设,这样对你以后的伤害最小。”
公司一直不让沈戈参加综艺节目,甚至采访都很少接,有限的一些采访都是和电影宣传有关,私事几乎绝口不谈,目的就是保护他作为演员的神秘感。
郑经纪同他说过,娱乐综艺的人设与电影完全是相反的概念。电影的人设是圆形的,越多面越好;综艺则相反,力求强调某一突出方面,然后围绕这一方面设计流程、准备后期。
“你可能嫌我啰嗦,觉得不就是一期节目嘛,不就录一次嘛,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人的神秘性就那么点儿,你被贴一张标签,你这方面的大众印象就定了型,你的戏路就窄一分。你可能觉得你演技好,能让观众在两三个镜头之内入戏,忘了你是沈戈。但是头两三个镜头也是镜头,你也懂一点剪辑了,知道电影里面一个镜头有多金贵,浪一个就少一个。一部电影120分钟,你的镜头能有多少个分钟?拍一个镜头,场内场外又花了你多少力和时间?你怎么舍得浪?”
“一定要珍惜,沈戈,你的路还长,要爱惜自己。不要像一些艺人那样,今天暴露一点,明天暴露一点,等他被大众印象弄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千万不能这样。”
有凌笳乐的教训在前,沈戈怎能不懂郑经纪的意思呢?对方如此谆谆教导,让他羞愧难当:“我明白,郑哥,拍节目的时候我一定注意。”他顿了顿,又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
和郑经纪通过话后,他又给爷爷奶奶打了个视频电话。爷爷奶奶耳背,他在飞机上不好大声喊,得靠阿姨传话才能沟通。
“……啊对,不回家了……工作的事……没事没事,不累……”这样吃力地撒着慌,让沈戈越发清醒地意识到,这番让诸多人牵肠挂肚的奔波,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豪华的自我感动。
可他依然不后悔。
五点一刻,凌笳乐被节目组敲门叫醒,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洗漱;沈戈拉着在税店购买的登机箱健步如飞,将身后同航班的乘客甩得远远的。
五点四十五,凌笳乐走出自己的房间,睡眼惺忪地坐到饭厅,挑了个看起来还算柔软的面包,慢吞吞地咬起来;沈戈在机场的简易浴室洗完澡,换上登机前买好的西装。
六点十分,另两位女嘉宾也来到饭厅,年轻的小莎热情地同凌笳乐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凌笳乐轻轻地“嗯”了一声;海关的工作人员从沈戈过分英俊的脸上回审视的视线,在他的护照上痛快地盖了个戳:“旅途愉快。”
六点半,沈戈在去机场出口的路上看到一家租车行的问讯处,向对方出示了自己在美国考取的驾照,问对方能不能租辆车。
对方回道:“可以。”
取到车的那一瞬间,沈戈觉得实在是太顺了,像是冥冥之中有股推力那样,将他朝凌笳乐推去。
快八点的时候,范哥他们过来了,一行六人被送到一个广场上,抬头就是卢森堡最著名的景点——伯克要塞。
那五人一下车就争论起来,为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他们昨天浪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景点必须有所取舍。
凌笳乐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很怵头这种场景,而且是真的对接下来的行程不感兴趣。去哪里对他而言都一样。之前的东南亚之旅还是挺有意思的,其他五个人都玩得不错,只有他无法从中获得乐趣,只有失眠带来的困乏与疲惫。
但是出于对节目组和观众的尊重,他不能把这种无趣摆在脸上,逼着自己假装很投入地用石块在地上写写算算,计算他们那点儿经。
不算不要紧,一算还真算出紧迫感。他们昨天从法兰克福过来的路上简直一言难尽,白浪了好多钱和时间。节目组可能是嫌他们之前的东南亚之旅太没压力,这次便在经方面使劲儿卡着,可是欧洲物价这么高,他们昨天只是从法兰克福过来,就已经把经花了三分之一了,这让凌笳乐对接下来六天充满担忧。
沈戈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有五个人站在一辆七座车旁激动地争论着,有一个人躲到一边,蹲在地上用石头划着什么,有些艰难的样子。
他必须假装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争论的那五人身上,但只是用余光都能察觉出来:凌笳乐瘦了。倒不是很明显的瘦,只是这个弯腰的姿势让他显得很单薄;更重要的是,沈戈记得他的后背是什么样的,直起来时什么样,弯下去时什么样,即使他穿了件宽松的外套,沈戈也能看出来,凌笳乐瘦了。
现在夏天刚过,照凌笳乐自己说的,每年夏天他都会苦夏。只是因为天气热才食欲不振,并不是不好好吃饭。
这个念头一起,很奇异的,沈戈不安了十多个小时的心脏,忽然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分配给沈戈的跟拍导演小声道:“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还是惊吓?他们最爱看这种反应,连节目组的人都很好奇,沈戈和凌笳乐到底是好友还是不和?
沈戈并没有如导演所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他站在远处,扬声笑道:“范哥!笳乐!”他自己也没底,凌笳乐看见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凌笳乐猛地抬起头。
沈戈的发型、衣着,甚至身材,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还带了墨镜,遮去小半张脸,可凌笳乐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不像半年前那次碰面,让凌笳乐事先有反复演练的机会。这次这声音、这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凌笳乐当场就失态了,望着那样俊朗干练的沈戈,失去一切行为能力。
沈戈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用余光看着他受惊的脸,心想:还是吓着他了。
要感谢范先生,如此热情,如此敏捷,一马当先地越众而出,同沈戈来了一个男人之间的热情拥抱,这样沈戈同凌笳乐再怎样热情都不为过了。
“沈戈!你怎么来了!真过来旅游了?”范先生热乎乎地说道,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拍拍他结实的手臂:“是不是增肌了?”
沈戈笑道:“没有特意练,不过好像是又长了点儿。你们玩得怎么样?听说你们昨天一起从法兰克福过来的?”他尽量延长这无营养的对话。
“哦!他们说的飞行嘉宾是你!”范先生终于明白过来,惊喜地试探道:“因为昨天那个电话?不能啊,哪能那么快?”
沈戈笑道:“之前就说好了的,昨天憋着没告诉你们。”
提到“你们”,沈戈必须得看向另一个方向了。
凌笳乐已经站起身,正等在一旁,安静得像失去了存在感。
沈戈松开范先生的手臂,转身将凌笳乐用力拥进怀里。
“凌笳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