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乐听完他的问话,脸上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甜蜜,“他说我们现在拍戏的状态有点脱离实际,不太适合发展我们自己的感情。他想先保持现状,等拍完戏以后再……再那个……我也觉得有道理,要不然后面的戏肯定就没法拍了。”
小李深切地意识到人和人真是有差距的,这两位恐怕已经达到他不能理解的境界。
凌笳乐和沈戈昨晚睡太少,今天在车上几乎全程补觉。
沈戈靠窗坐,凌笳乐放着边上宽敞的座位不要,非得坐中间那个窄小的座位,和沈戈挤在一起。
小李停稳车后回头看去,沈戈闭着眼靠着窗户,凌笳乐则靠在他怀里。沈戈都睡着了,手还楼在凌笳乐肩上不让他晃下去。
小李看着他们两人这样靠在一起,忽然想起这一路上停过几个休息站,都是沈戈先去公共卫生间看一眼。他说干净,凌笳乐才敢下车,他要是摇头,凌笳乐就憋着。
什么“保持现状”?只是保持现状就让小李这个直男加单身狗羡慕不已了。
他们睡得太温馨,小李一时舍不得喊醒他们。但两人在浅眠中似有所觉,沈戈先动了动,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向怀里,在凌笳乐肩上轻拍着:“笳乐,我们到了。”
再回到技校,两人的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沈戈,他曾一度将这里当做凌笳乐的避风港,但如今看着这些旧式的矮楼和爬了满墙的爬山虎,这过于老旧的风景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江南的梅雨季还没结束,四面墙都爬满了五爪形的叶子,密密麻麻的叶子被傍晚的蒙蒙细雨打湿,绿得发黑,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不像是植物依附在墙上,倒像是整栋楼都被植物吞没。
沈戈下车后回首望向他们来时的路,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铁门已经隐没进层层雨雾里,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了。
王序比他们到的早,已经安排好拍摄场地,沈戈当天就有拍摄任务,下车后直接去了化妆间。
他不让凌笳乐在旁边看着,找了个按时吃饭的借口将人支走。
凌笳乐没有多想,依照自己以往的拍戏经验,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群戏,但沈戈已经料到这场的艰难——他们这场要拍的是张松为江路出气。
这时候张松与江路的恋爱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江路和张松无话不谈,前一天晚上和他讲了以前在宿舍被欺负的事,第二天,张松就独自去找那几个室友打架。
舍友有三个,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演戏经验不足,被导演挑起情绪后就手下失了轻重。
有几拳几脚在身上挨实了,皮连着肉一起疼起来,沈戈也有些恼火,手上的力道和表情都越来越真。
“兔子!”“死人妖!”“二尾子!”“流氓!”
沈戈极其痛恨这“流氓”二字,回身将刚在后面“偷袭”他的那人勾住脖子压到地上猛揍。
几个演员都进状态了,打都是真打。他摁住骂“流氓”的这个,专注地往他身上挥拳,完全不顾及后背,硬挨着四拳四脚。
沈戈被踹得趴到地上起不来,他身下还压着一个,已经被打得哭喊“救命”。
副导演在场外大喊:“控制!控制!”
打急眼的四人充耳不闻。
导演始终不发话,副导演急得抓耳挠腮。被沈戈压着打的那个已经不出声了,沈戈后脑勺也挨了一下,让他疯狂的动作有了几秒空白,他的拳头还高举着,上身摇摇欲坠。
副导演吓坏了,冲旁边人惊呼:“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各组的工作人员忙冲过去把四人拉开,所有人脸上都挂了,尤其是被沈戈盯着打的那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缓回一口气后竟然哭起来,抽抽噎噎地控诉:“有这么拍戏的吗?哪能真打啊?”
服装组的小妹给沈戈擦脸上的血迹,没好气地说他:“你们不是真打?!主角都被你们打破相了!”
沈戈气喘吁吁,沾了药水的化妆棉挨上伤口时也不出声,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
他一点都不意外,自打下车后看到王序脸上的青肿和鼻梁上的医用胶带后,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了。他经副导演提醒,事后查了一下鼻梁骨折手术怎么做,知道这手术在恢复期极为难熬,就明白王序肯定饶不了他。
化妆小妹给他清理好脸部后,随组的医生也赶来了,撩开他衣服看见他一身青紫,忙检查他骨头有没有受伤。
沈戈的头晕好些了,他的视线越过医生的头顶,看到站得远远的王序。
竟然不是他预想的报复得逞后的快意。
王序正以一种痛切怀念的眼光看着他,眼神之痛苦,好像那拳头全都落在他头上。
一直企图将自己伪装成局外人、让沈戈反复猜度的导演终于在这一镜头露了馅。
沈戈挂着一脸花回了宿舍,心想今晚上用什么理由不和凌笳乐见面呢?回去以后再冷敷一下,再上一次药,明天早上看起来应该就没这么可怖了。
可是他一上二楼就知道不好了,凌笳乐和小李没在三楼,而是在他的房间,刚拐进楼道就听见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脚下顿了顿,忧虑过后又忍不住高兴。他刚刚发现的,凌笳乐比刚认识那会儿爱说话了,很少再因为嗓音的缘故像以前那样避开口,或者必须开口时只用最小的音量说话。
“咱们都是关着窗户走的呀,怎么还是有灰?”
“谁知道呀,是不是窗户不严实啊。”
凌笳乐嘟囔一声,“咱们才离开几天啊……”他突然“哎呀”了一声。
小李问道:“怎么了?”
凌笳乐支支吾吾,“我想起来……咱们刚搬来那会儿,咱们住的是沈戈的屋子,挺干净的,那他搬到这间,那会儿肯定,肯定……”
小李接话,语气里满是嫌弃:“肯定脏死了!”
屋里传来凌笳乐哼哼唧唧的声音。
沈戈忍不住了,抬脚进了屋,“真稀罕啊,你们两个给我打扫卫生。”
凌笳乐惊喜地一回头,表示歉意的话刚到舌尖就变了脸色,惊呼一声:“你怎么了!”
小李不当电灯泡,把两人请上楼,自己留在楼下给沈戈擦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