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时的性格是真好,这样的脾气对上凌笳乐偶尔的挑剔与任性,是最合适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他们还有共同语言,凌笳乐说的什么柴可夫斯基和大小跳,施时都听得懂,不但听得懂,他还跳得出、弹得出。不像自己,每当凌笳乐兴致勃勃说起他喜欢的东西时,自己只能傻瓜似的应和,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沈戈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一个隐秘的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刚刚竟然想,如果,凌笳乐一时心软,答应了施时,可能,也不是完全的坏事。
“起码能证明凌笳乐可以接受男人,对吧?”他在心里酸楚地发问。
然而下一秒:“对个屁!”
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起身下床的动作一气呵成,连拖鞋都没穿,直接光着脚奔出去。
他吃了一惊,凌笳乐竟然没有叩响施时的房门,他只是静静站在施时的门口,落寞孤单。
沈戈刚才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凌笳乐转头看过来,表情讶然。
沈戈似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好像凌笳乐刚刚险些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他小声但急切地喊了一声:“凌笳乐!快回来睡觉!”
凌笳乐怔然地眨了几下眼,最后侧目看了施时的房门一眼,听话地跟着沈戈回了房间。
“睡吧,明天下午就得回剧组了。”沈戈劝道。
凌笳乐就着床头灯的暖光,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嗯。”
两人重新躺回床上,默契似的背对着背。
沈戈反复回想他刚才那黯然的眼神,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刚才就一直在他门外站着?”
“嗯。”
“傻不傻?”
凌笳乐那边静了一会儿,回道:“那我师哥也傻。”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所有的单相思都傻!”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急,像是从别人的伤心事里看到了自己,还带了几分针对倾听者的负气。
沈戈猛地翻过身来,他似乎听懂了什么,又很不确信,“……那为什么不答应他?”
凌笳乐也扭过头,用手肘支着身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没听懂;嘴巴却又张着,像是有很多话要问,但是不知要先说哪一个。
沈戈心跳如擂,脑子里闪过百八十种回答。
渐渐的,凌笳乐眼神里带了怨怼的意味。
沈戈心头一凉,意识到刚才这问题过分了。他只想到自己,忙着试探,直接去戳凌笳乐的为难事。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答应他?”凌笳乐反问道。音调拔高了,眼梢也挑起来,这是他觉得受伤时下意识的自卫反应。
在沈戈心目中,凌笳乐的眼睛是全世界最美丽动人的,可这双眼睛凌厉起来也是最能伤人的。
沈戈怔住。
为什么?因为凌笳乐不喜欢男人。
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吗?
凌笳乐的嘴唇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出那句让沈戈彻底死心的话。
“睡觉!”凌笳乐负气地翻过身去,脑袋重重地往枕头上一撂。
沈戈也翻了下身,眼神空洞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又翻一次身,与凌笳乐再度变为背对着背的姿势。
躺在另半边床上的凌笳乐也没有闭眼,他在想施时对他说的一句话,在刚刚失眠的一个多小时里,他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施时说:“乐乐,我本来打算一直忍着的……但是我今天觉得,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真可怕,施时怎么看出来的?
施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沈戈呢?
沈戈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凌笳乐轻轻地将身体蜷起来。可其实他还是希望沈戈不要看出来。
如果沈戈已经看出来了,他还敢和沈戈说话吗?还敢和沈戈睡一张床吗?还敢打着朋友的幌子对沈戈动手动脚满足自己那点隐秘的小欲望吗?
不敢,对吧?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看出来。
第二天早晨他们都起晚了,楼下已经响起钢琴声。
凌宗夫坐在钢琴旁边听施时弹琴,时不时叫停进行一番指导,或者说是“训斥”。
沈戈之前总听凌笳乐吐槽他父母严厉,今天终于亲耳听到:
“郎朗那样的钢琴家尚且每天练习三个小时!他每年两百多场演出,世界各地地飞,尚且能每天抽出三个小时!你说你忙,你再忙能有他忙?我不信你每天连半个小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少睡点觉、少吃一顿饭,半个小时不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