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亦是能干活的,两手抄起巨大的铁锅,让张保将炒好的菜分装到十多只盘子里。
各个演员都很给力,群演挑得也不错,这场群戏很快就过了。
冯姒卸完妆准备离开时,看到沈戈在化妆室门口等着她。
她可不会以为沈戈是要请她吃饭或是什么,她已经看出这小帅哥对她没意思,甚至还有些反感。
冯姒两手抄在胸前,扬了下眉毛:“有事啊?”
沈戈像是没看懂她的冷淡,谦逊地说道:“姒姒……姐,您是经验丰富的好演员,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女人面对这样英俊又年轻的男人,总会情不自禁地多一些包容,她又扬了一下眉毛,却不是不耐烦的模样了,“什么问题?”
“关于入戏的。”
“哦,想知道怎么入戏?”
“……不是,我是想问问,演员入戏很深的话,要怎么出戏呢?”
冯姒是沈戈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咨询者。
他被凌笳乐昨晚的反应震惊道,自己回房后查了很多东西,看到一些演员入戏过深,影响到自己正常生活的报道,看得他心惊肉跳。
其实像这种关于表演的问题,问导演最合适,但是沈戈对王序始终怀有几分芥蒂,不能完全地信任他;组里也有其他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像另一位冯老师,还有田老师,也是老戏骨,还同他相熟,但是他们演过的角色普遍都是积极正面的,和凌笳乐演的江路,还是有些区别……
只有冯姒,抛开别的不说,她敏感、敬业、热爱表演,并演过非常悲观消极的人物,是沈戈想问的那类演员。
事实证明他找对了,冯姒很乐意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沈戈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让冯姒一不留神就说多了,“……和角色的悲情完全融合以后,确实会迷失自我……我拍完那个角色以后尝试过自杀。”
沈戈的心脏狠狠一跳,随即混乱地震颤起来,他恐惧地问道:“那后来呢?”
“当然没有成功啊!刀尖一碰到腕子上就反应过来了!”冯姒好笑地看着他。
沈戈问的不是这个。
他缓了缓情绪,又问:“那现在呢?彻底出戏了吗?”
他话里带着怎样都藏不住的焦急而关切,让冯姒很受用,便又多说了些,“现在当然已经出戏了!入戏太深,听起来玄乎,其实没那么可怕,除了极个别特别感性脆弱的,或者本身……比如说有神疾病什么的,会比较危险,一般的,入戏一两个月吧,再久一点,顶多半年,总会出来的。”
“我每次拍完很难受的角色后,会赶紧去接一个别的类型的片子,轻松一点的…… 我听说其他容易入戏太深的演员,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比如说旅行,或者……”
沈戈竖着耳朵听着,像背书那样一条条地认真记下来。
“谁入戏了?”冯姒最后问道,她终于看出沈戈的关心不是冲着她来的了。
她笃定地说道:“肯定不是你。不是说你演得不好,你演得不错,挺有天赋,但是你太聪明,不会做那种忘我的体验派。”
很有意思,她自己就是体验派,也是聪明人,却下意识地把这两者对立起来了。
沈戈犹豫着。
冯姒已经想到了,脸色微微一变,“啊,是笳乐。”
凌笳乐那边依然是由王序亲自督导,趁着脸上红肿未消,赶紧把“江路努力融入集体”的戏拍完。
他这边的进度总是进行得很慢,镜头推到脸前,很多面部大特写,一个抬眼、一个抿唇都要益求,要推敲掉很多胶卷。
凌笳乐拍得很累,不是因为王序要求过高,而是因为这段剧情让他太难受。
江路真是在派出所被吓破胆了,当天晚上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家,在街边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找了个小门诊,谎称碰到劫道的,让大夫开了点消肿祛瘀的药,并写了张病假条。
掏钱的时候,他手上顿了一瞬。这钱还是张松“还”给他的呢。
这一夜的波折把江路的潜能全都激发出来了,谎话一个连着一个。
他用门诊弄来的病假条在导员那里解释了一夜未归的原因,说是挨了打以后太难受,在门诊睡了一晚,还恳请导员不要告诉他家里,怕家人担心。
他在宿舍里睡了一天,傍晚,室友们回来了,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江路就把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只是他没想到,室友们虽然信了,却依然嘲笑他。
凌笳乐很不理解,在外面被人抢劫、挨了巴掌,这也值得嘲笑吗?
后面还有更难理解的。
江路经过一夜的恐吓和羞辱,决心要做个“正常人”。
他企图融入集体,跟舍友们同进同出,像其他绝大多数人那样,就着伴儿地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食堂、一起去画室,还得一起……
“江路,你也太爱干净了,用得着天天涂脸吗?”
“嗨,人家是城里人嘛,当然得讲究点儿!”
“所以人家脸白啊,比女生都白!”
江路说不出什么,只好陪着他们一起笑,笑得极为勉强。
想要融入集体,还得和他们一起嘲笑自己。
他的逢迎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舍友似乎将他看作集体的一员了。周末活动的时候叫上了他,因为他是第一次参加,还得请客。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播着电影院里看不到的外国片子,这里虽然环境很差,屏幕也很小,但江路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老板,换个男人和女人打架的!”一个舍友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