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往宁府的马车中,宁无忧品味着秋瞳那句“你的孩子被我送去‘净身堂’,成了太监了,这也有老爷的一份功劳啊,”再想着秋瞳在她身后发出了的尖锐的疯狂嘲笑声,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亲。
记得那年上元时节,她在慕清朗府中,听到南越皇帝慕仲卿亲口讲起,当年娘亲的家族受到灭族之灾,娘亲从九月山庄返京途中,迎面便见到一大队兵马,当时,她还以为那是前来迎接共同返京的她与慕仲卿的,可谁知,待她与他策马近前,却听到这队兵马对她喊出“捉拿崔氏余孽”的声音,原来,当时朝廷派出的这队兵马是要捉拿她,甚至追杀她的自己人。
宁无忧想想如今她所遭遇的人|祸,再想想当初娘亲奋力躲避追杀时的绝望,宁无忧终于觉得,她读懂了自己的娘亲。
进入宁府,宁无忧又到书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宁永峻。
“父亲,原来是你纵容秋瞳那贱人,将我的孩子送去‘净身堂’,不仅要将他‘去势’,还要将他卖到南越他祖父的宫中去当太监。”
宁无忧愤然推开房门,立即毫不客气地讨伐着自己的父亲,“宁永峻,你这般对一个无辜的婴孩,你也太无人性了,枉我过去那般敬重你,如今,我要与你恩怨全消。”
“忧儿,你是说,秋瞳将孩子送去‘净身堂’?这个贱人。”
书桌边上的宁永峻搁下一本册子,他的面色也是异常难看,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着额上冷汗,“你刚生下那孩子,我确实不喜欢,就让她送给身边百姓人家,真的不曾想过要让他‘净身’,忧儿,你信我。”
“爹,我如何能信你?呜呜呜……”
宁无忧气得脸色发白,以帕拭泪,边哭边说着,“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本来毫无防备,却不想让你们伤得最狠。”
“忧儿,别哭,啊,乖女儿……”
宁永峻见宁无忧哭得太伤心了,再听她这样一说,脸色羞惭,立即离开座位,上前想扶着自己女儿的颤抖的双肩,可是宁无忧却毫不犹豫地避开,她吸着鼻子,红着眼眶,瞪着自己的父亲,“在南越,我虽曾经遭受皇后的暗害,差点一尸两命,可那时我不仅不伤心反而激发起斗志,一定要叫她偿还这笔债,只因她是我的敌人。如今,我在自己家里,又遭受到自己家人的伤害,爹,你说啊,我该不该拿你为敌?”
“忧儿……”
“爹,我如今的遭遇,让我想起了我娘。你知道我娘本是南越人氏,可她为何前来北越投奔你吗?你如果还以为她是因为爱你才来的,那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呵呵,你可还知道,南越有个名门望族,崔姓,有个鼎鼎大名的崔闻松将军吗?那是我外祖父……”
在宁永峻怔愣的注视下,宁无忧向他讲起,她的外祖父崔闻松将军原是南越征战四方的战神,他是南越的“无冕之王”,因被当时的皇帝,慕清朗的祖父慕赫宣污以谋反,而崔家满门忠烈都命丧于南越人的手中,娘亲就是为了躲避追兵,才逃到北越来投奔宁永峻的……
听着自家女儿的叙述,宁永峻的脸色煞白,胸口沉闷,他这才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崔锦素缘何会突然降临到他面前的缘故了……
想到过去种种,难怪他的妻子在战场那般豪迈骁勇不输男儿,原来她是将门虎女。不论怎样,也不论她当初为何突然降临的目的,反正她心里有想到他,并与他生儿育女,与他在战场酣畅淋漓地携手比肩,那份畅快……比起南越那个爱而不得的孤家寡人慕仲卿,这一生,他真的知足了……他真的很爱她……
有一滴泪悄悄滑下没入前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自己女儿此番前来的用意,他下了决定,说道,“忧儿,爹确实糊涂了,爹向你认错。爹太自私了,把对慕仲卿的恨,加诸在你和那小子,还有你们的孩子身上,你应该怨爹,如今我没有话说。爹是个男人,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明日起,我要带上我的人马,前去玉门关助他一臂之力。”
“不,爹,你若真心想挽回,想让我娘泉下安心,你就该留下帮我照看你的外孙。至于上战场之事,就该由我与阿朗这等后辈来承担。我不要你去玉门关,毕竟,你年纪渐大,也多年未上战场,万一有个闪失,我将来如何面对我娘?因此,就让我带兵前去,你给我看着孩子。”
“也好,只要我的忧儿能消消气,爹说什么都是愿意的。我如今也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大哥也不知……”
“爹,其实我大哥没事,他在南越呢,说什么在追查什么人……”
“你大哥这个不孝子,这么久了也不捎个话,让爹担心。”
“大哥说了,只有这样才能打消那些害人者的疑虑,总之,爹,你安心帮我看孩子吧。”
……
半个月后,宁无忧真的将孩子抱到宁府,临行前,她还故意板起脸,对她父亲说,如果不尽心照看他的外孙,她就不回来了。
她的话引得宁永峻频频保证,一定不教他的外孙受委屈。
宁无忧这才放心地跳上马背,不经意回头,却发现队伍前头,蔚城枫着一身铠甲,静静地等候她与她的父亲道别。
“走吧,忧儿。”
蔚城枫策马上前,再回头对宁永峻拱手道别,“宁将军,城枫带忧儿前去玉门关。”
“有枫儿带路我放心,祝你们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