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后的一间官署内,小小的义兴帝正摇摇欲坠的打着瞌睡,尽管尚书省的官员们议事的时候总是声如洪钟。
官员们亦自动忽略掉他的存在,他仿佛壁画中观音菩萨座前的那个善财童子......也就一摆设。
但尚书左仆射张世安看着小皇帝这样更加忧心如焚,现在内忧外困如此,天子却在酣睡!
兵部尚书杨俊正悲愤的讲述前方战报:“右翊卫将军颜良率领七万锐刚到上谷,就被佯装害怕逃窜的幸勋部折返围剿……当时碰上遍地浓雾,两军辨认不清,朝廷的部队撒腿就跑,自相践踏,死了三万多人,颜良带着两千人逃走,剩下的部队全被打败......”
张世安用眼角余光看看坐在侧边的尚楚雄,故意暴喝一声:“败类!”
义兴帝被这一吓,惊恐万状的从睡梦中醒来,忙问:“怎么啦?”
张世安咳嗽了一声。拱手道:“臣张世安奏请皇上任命镇国公尚锦梁为左武卫大将军,带兵一万围剿幸勋。”
尚楚雄正经危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张世安向来是他的政敌,尚楚雄一直留着他可不是因为要保持自己不杀忠臣的好形象,而是他在政令的推行上确实明强干。他今日如此低级的“打压”尚氏一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尚书右仆射袁光冷笑道:“幸勋骑兵就有两万,步兵也有七万,区区一万兵力是去围剿幸勋呢还是被围剿呢?”
张世安却不慌不忙,分析道:“幸勋的主力是河北各路盗匪,他聚集这些盗匪沿路屠杀抢劫当地百姓,焚烧房屋,很不得民心,想来诛杀他难不倒镇国公。”
义兴帝稚声稚气道:“镇国公重伤未愈,安可领兵出征?”
张世安假装才想起来,又建议道:“既然镇国公重伤,那就请皇上下诏让其弟景阳侯尚锦楼领兵一万前往河北平乱。”
杨俊道:“锦阳侯才十七岁,且从未上过战场……”
张世安鼻子里笑了一声,道:“我朝还没有过从未上过战场的公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众人一时沉默,尚楚雄总算明白张世安的意图,这才发话道:“陛下,张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
公主晕倒一事非同小可,吴妈妈立马遣灵童去请谢氏,谢氏听说后一壁去请了张太医一壁来到庆晚堂。
张太医虽是宫中太医,但早已被尚府买,且他并不负责照顾公主身体,因此并不知道公主用药打胎这种隐秘之事。待他搭手把脉后,心下一惊,对谢氏要求只对摄政王道出公主病情,神色战战兢兢,措辞异常委婉。
谢氏闭了闭眼,暗暗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已恢复波澜不惊,随即转首对尚锦楼道:“你去宫中将你父亲请回来,就说公主晕倒在庆晚堂了,让他赶快回来一趟。”
尚锦楼领命正欲动身,转首却看见水听雨肿着一张脸站在房中,一边脸高高肿起、另一边却卡白卡白的,神色战战兢兢,想是被公主晕倒之事吓坏了。
谢氏循着幼子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水听雨此刻的狼狈,经过这一个半月以来的观察,谢氏确定丈夫对水听雨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女儿看待,加之水听雨每日去斜霄院晨昏定省甚是恭谨,俨然一副乖巧模样,心里对她的那些不喜渐渐的便少了许多。
此番见到她脸颊高高肿起,知她定是被宛华长公主所打,心想:“我乃尚楚雄的正头夫人都没有将她怎样呢,你宛华长公主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再尚府撒起野来了!”
加之她从太医委婉的措辞中已然猜到宛华长公主为何躺在床上,且并不知宛华长公主与女婿的那一桩辛秘,只以为与丈夫有关,但这足以让她觉得宛华长公主打水听雨便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心里竟生出荒诞的鄙夷念头:公主她说到底只是自己王爷丈夫在外面的野花,凭什么来这家里撒野,凭什么责罚这家中的任何人?
她柔声对幼子道:“你速速去请你父王回府,我带着阿雨去我的斜霄院中擦药,你父王回来后将他先请到斜霄院去,我有话对你父亲说。”
尚锦楼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当着钟尚宫和绿萼等宛华长公主身边宫人的面,谢氏上前无比亲昵的捧着水听雨的脸,眼里的泪也是说来就来,一瞬的功夫竟在脸上汇聚成河,她哽咽道:“我的儿啊,眼下公主占了你的屋子,快和我回斜霄院去吧,瞧你被打成这样,再不上药恐怕这脸就要烂了。”如此这般的边抹眼泪边领了水听雨去到斜霄院中。
尚锦楼骑马入了宫城,过了太极门,平日这时候早到了官员们出宫回家的日子,因此朝区的大多数官署都已闭门,唯尚书省的官署还灯火通明,尚锦楼知道父亲定于大臣们再商议河北的战局,他不敢造次,远远的站在廊庑下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