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央从睡梦中醒来时,窗棂正被风吹得啪啪作响,湿咸的海风灌了进来。远处碧蓝的海连着天自成风景。
她坐起身来,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睁开惺忪的眼就瞧见阿伏拿着锅铲,急匆匆跑来关窗户。
雨央还来不及叫他,半张着嘴,又看见他一溜烟地跑走了。
雨央下床洗漱后走去厨房找他。
这里的渔民用土灶烧柴火,拉动风箱,呼呼地吹动火焰,青黑的浓烟会顺着烟囱飘走。
雨央以前没见过,瞅着新鲜。又看见在其间忙碌的阿伏许是嫌热,裸着上半身,强劲有力的手臂正挥动着木铲炒菜。他半弯着腰,露出挺翘的臀线,背部轮廓清明,紧实的肌肉群均衡分布在脊骨两侧。热气熏蒸出的汗珠在背部往下滑动,将扎紧的后腰带洇湿了一大块。
想起昨晚他撑在自己上方,汗流浃背的模样和摸得一手滑腻的臀部肌肤。
雨央不自觉地咽了把口水,肚子也不听话地咕咕作响。
阿伏转头见是她,笑了笑,安抚道:“马上就好了。”
饭毕,阿伏跟在她身后,嚷嚷着要跟她一起去捡贝壳。
同村的阿狗大名叫张鼎鼎,是个年仅十叁岁的少年,容貌清秀,脾气温和,意外地和雨央脾气,两人认做姐弟,平日里也姐姐弟弟相称。
渔村的男子性情洒脱,大胆开放。男女双方要是在宴会祭祀上看对眼,就可以天为被地作席,一夜巫山云雨。再加上妻主虽然戴着阿翠借自己的蓬莱玉,容貌变为原来的七八分相似,可还是引来不少未婚男子的觊觎。那张鼎鼎就是其中一位。
阿伏不放心,巡逻的事暂托给了同队的蚌,自己跟在妻主后面做一条小尾巴。
“雨央姐姐。”一大远的,那少年就看见阿伏二人,主要是见着雨央,挥动双手,笑颜如花。
阿伏暗自嗤鼻,“阿狗,阿狗,闻着味就来了。”
“阿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我想姐姐了。”少年挠挠后脑勺,脸晕红,“不不,我是说我想起姐姐要和我去捡贝壳,很兴奋,就提前来了。”
“嗤。”阿伏身子向前,挡在二人中间,冷声道:“不是要去捡贝壳吗?带路吧。”
“哦。”少年看了一眼阿伏,又对着雨央笑道:“姐姐你不是要寻一些好看的贝壳吗?我知道在西边的沙地里有。我带姐姐去看。”
说罢,自顾自跑在前方,赤脚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阿伏被无视了个彻底,生着闷气。
忽然手被牵起,俯眼一看,是雨央主动牵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走,我们去捡贝壳。”
阿伏见她笑颜,眉眼生动,恰如春光乍现,海冰消融。他恍惚听见咔吱一声,心怦怦乱跳。
阿伏释然,勾唇回之一笑。
算了,他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什么。
西边沙地紧挨着弥海和白泽的交界,不到百米就是龙女设置的波纹屏障,外来的神仙妖魔没有允许进不来,而里面的则出不去。
阿伏见那阿狗跑开百米外去搜集贝壳,在来回穿过屏障,像个没事人似的兜了一大衣兜的贝壳,兴致勃勃地给雨央看。阿伏站在她身边,看她挑挑拣拣,扔了又捡回来看两眼,不知道最后选了什么样的。
他抬眼一望,海面波光粼粼,天地俱净。海浪翻滚,卷起白色的泡沫,转瞬又破灭。
忽地,从海面上浮出一队人马,身穿蓝衣,手持着刻有符文的武器,步履整齐地走上沙地往屏障走去。
为首的那怪阿伏认识,正是现任卫官长兼他的好友阿翠。阿伏传音问道:“阿翠,你怎么到边界来了?”
“龙太子回门。”阿翠扫了一眼雨央,示意他快带她躲一躲。
龙太子!阿伏心里一颤觉,紧攥住雨央的手将她拉起来,一心想带她回渔村。
“阿伏?”雨央被他抓住手腕,又紧又疼。原先挑好的贝壳被他手一拉,全掉在地上。想弯腰去捡,又被阿伏捏住手腕,动弹不得。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阿伏一脸焦灼,可天际已经现出了龙形车架,前头是两条驮龙张开黑色翅膀,叫声高亢,掠过天空,直直地朝阿翠他们飞来。尔后,皆在屏障前化为人形,一人头顶长着犄角,银发蓝衣;一人总角粉衣,模样稚嫩。
只见那稚童朝阿翠他们拱手行礼:“阿翠大人,今日是龙太子回门的日子,我二人作为前行侍从,特来通会,龙太子即将到达弥海,望尔等放行。”
阿翠亦拱手,回复道:“龙太子回门,自是大事。龙女吩咐过,属下自当听命。”
说罢,挥手示意手下持戟撑开屏障,仅通车马。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香车宝马,铃铛细响。
美人端坐在撵上,眉眼在白纱的遮挡下若隐若现。他身穿一云纹织锦长袍,腰间佩有白玉流苏一对,广袖合于膝上。姿容殊绝,端庄雅正,一派雍容华贵的周身气度。银色长发垂在腰部,好像一段上等绸缎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阿伏暗自将雨央拉至自己身后,堪堪挡住。
龙太子被人扶着下了马车。阿伏目张时,才发现不对劲。往日青葱般纤细的手,瘦得吓人。青玉色的带子裹着的腰身,盈盈一握,怕是风一吹便会吹走。他的面色苍白,清冷双眼下的黛色浓重。一看便是心疾难愈,缠绵病榻的缘故。
龙太子从现身到进入海下,只有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可阿伏却感觉好像过了上百年。他不经意扫过来的一眼,阿伏更是下意识地咬牙,浑身发冷。怕他发现了雨央,更怕雨央见了他恢复记忆。
“阿伏?”雨央在背后茫然出声问道。
“没事,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