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尹后来都听不到卫晗痛苦的呻吟了,只看得到一碗碗补汤药剂送进去。
姜尹在屋中来回踱步,差点把地皮磨出几个坑,最终还是耐不住,进屋去看卫晗。
卫晗的发丝鬓角被汗水染得湿透,粘在脸上,好不狼狈,面色带着力后的潮红,力竭后口中只剩下喘息,她的手被自己的指尖掐得全是红肿的指印。
姜尹轻轻握住她的手,嗓音滞重,“卫晗,卫晗,你是医生大夫,你要救救你自己啊。”
卫晗看着姜尹,眼中流露出几分母亲般的柔情,她低声叹道,“医者不自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
姜尹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却不想在这种场景下哭出来,她咬了咬唇,对卫晗道,“我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卫晗脸上刚现出一点欣慰,又一丝痛楚突然而来,似是阵痛又来,她咬牙忍着,嘴唇一片苍白,她驱赶姜尹,“你出去。”
姜尹知道卫晗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最后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训斥宫人,“贵妃娘娘要是疼,你们就把手伸过去给她咬!没眼力见的东西,竟然让她自己受着!”
宫人连连跪下谢罪。
姜尹这才走出屋子,但刚一出门就见琉璃慌慌张张跑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道,皇帝似乎是不行了。
姜尹心中一震,突然觉得手脚发麻,脑中迷惘,走起路来都些许蹒跚,要琉璃扶了两把。
她出了清凉殿殿门才发现,今夜月色很好,如水般洒在皇宫中,映照在未化的檐边雪上,散发出柔软的缎光,真是一个温柔的良夜。
一边生,一边死。
姜尹赶到皇帝寝宫,看到后宫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齐了,连带柔嘉这个他现在唯一的孩子也在。
她走过去,摸摸柔嘉的脑袋,柔嘉面孔上还是惯常的胆怯,只是稍稍多了一点忧虑,本来她就同这个父亲不太相熟,可能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对柔嘉笑笑,又对徐昭仪说,“若是柔嘉实在疲倦,你就带她回去吧。”
徐昭仪眼中含泪,道了声是。
姜尹走进里屋,曹太尉、谢敛,连同章太医候在一旁,另一旁是皇帝的几位贴身内侍。
她远远看着床榻上的那人,想了想,终究没有走过去再多看他一眼。
她心中空落落的,也不是难过,更不是悲痛,她能为他悲痛什么呢?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一段空无的人生结束了。
曹太尉是老臣了,按官职是比谢敛长半级的,他先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卫贵妃那边……”
“还在僵持。”
曹太尉心中了然,“那,我们要等明日再发丧。”
争取出一夜的时间。
“好,好。”姜尹口中应着,面色却有些恍惚,她神思迷离地转身走了出去。
殿外还是那如水的月光,月白风清,如此良夜,怎么就偏偏今日天气如此好呢?
她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随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姜尹才发现自己在哭,泪水濡湿了谢敛的一片衣襟,她终于揪着他的衣服,放声痛哭起来。
她胸口闷涩,只想大哭一场,她才不难过,她这明明是喜极而泣才对,从此以后,她要有新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