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南风咬牙切齿,伤口疼得仿佛在抽骨扒筋。墨镜男失了耐心,直接用母语英语质问高修旸道:“you can understand english,right?”(你能听懂英语的对吗?)
他方才上山时就起了疑心,若高修旸当真只是一个普通清洁工,遇到路人用英语问路,如果他不会英语,第一反应应该是直说“我听不懂”,而不是继续操着粤语诱敌深入地问 “有咩要帮手”,这位警官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墨镜男最后一声高喊,对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警察”道:
“chose one, now!”(现在就选择救一个,立刻!)
空气中有一种焦炙的味道,高修旸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他觉得所有血液都涌到脸上,自己根本喘不过气。
肩膀和小腿都被打伤的付南风,身上像刀剜般疼痛,他下意识地抿着嘴。原本应该思考的脱身、制敌和反击,可是此时此刻,他哪一点都顾不上了。在他身边同样身受重伤的朱开旭,在他身后举枪威胁的光头,以及十几米开外的特警队员,调动指挥的唐毅礼——所有这一切,付南风都忽视了。极目所及,只有又高又瘦的高修旸,严肃和急躁的神情,在那人脸上轮番交替。
他和付南风一样,他们都在思忖同一个问题:付南风和朱开旭,选谁?
一个是自己师弟,揣着或明或暗的小心思;一个是自己的教官,警校里最好的朋友。这样的两个人,高修旸根本无法选择,伤在那两人身上,他却觉得自己也像被烈焰炙烤。
忽然,耳麦里传来唐毅礼的声音。
“我已联系队内支援,你尽量拖延时间,先按他们说的做……”
高修旸握枪的手渗出汗湿,身前的老外倒也老实,好像确定会获救,并不挣扎。
唐毅礼说已联系支援,这话听进高修旸耳中,却莫名胆寒。他挟持老外冲进包围圈时,明明看到唐毅礼示意狙击手射击的手势,而意外被俘的朱开旭,却让唐毅礼改了主意,联系了救援。
高修旸知道,高修旸很清楚,高修旸对这种事特别明白。只是一个优秀但秉性不好的跳级生付南风,根本抵不过公安厅官员的儿子朱开旭,唐毅礼所谓的“救援”,大概要救的,只有朱开旭吧。
想到这,高修旸周身重重一抖。救谁的答案一开始就被警队定了好,那高修旸心中的答案呢?这么两难的境地,这么对立的选择,这么微妙的情境,高修旸不自觉的,会偏心受人冷落的一方。
高师哥从小都是个好心泛滥的人,看见付南风被欺负时会心疼,实战演习组队时选他一组,让他在宿舍住了那么长时间还一直悉心照料。高修旸自己都搞不清,究竟因为付南风被冷落、被欺侮、被伤害的遭遇勾起了他的善心,还是因为,被冷落、被欺侮、被伤害的那个人——是付南风。
一次次在心中明示暗示自己和付南风绝无可能,又一次次在他落难时出手相助;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明不白的担心,辨别不清的情绪,却总在危急关头,做出最本能的、倾向于付南风的决定。
不顾朝夕相处的朱哥,不理唐毅礼的心思,没空想行动成功与否——看在付南风向他表白的份上,看在付南风忍不住亲他的份上,看在付南风祝他新年快乐的份上,高修旸不想听从别人决定他俩的命运,高修旸要当上帝。
跨年夜晚上他许愿要把悠然快乐分给付南风,怎能食言?
“我选……”
“选”字后面的人名没说出来,天空中遽然传来轰隆声,一辆小型直升机朝山顶开来,飞速旋转的桨叶伴着独有的噪声。
“糟了他们计划逃跑!”
唐毅礼第一个反应过来,命令特警队瞄准直升飞机,严防空中袭击。
逐渐靠近的飞机掀起狂风,独狼团伙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西装男想到这些家伙逃走后自己显然逃不掉被抓的命运,更是惶恐不安。
墨镜男在直升机掀起的巨大声响中笑得更加恣意。他冲高修旸喊:
“警官,你想的时间太长了。不过也谢谢你,替我们争取时间……还要谢谢你,告诉我们只有一条下山道。”
这句话让高修旸异常狼狈,他刚要向前走一步,盘旋在山顶正上方的直升机投来阵阵扫射。
地面上的特警队员把防护板举过头顶,唐毅礼弯身躲着,独狼团伙中有人被击中,那西装男怒气冲天地大喊大叫。
直升机在扫射的掩护下开了一闪舱门,抛下蹬梯。探头出来的拿着突击步|枪的男人,一边瞄准特警队员射击,一边冲墨镜男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墨镜男表情忽变,沉思片刻,竟附在西装男耳边说了几句话。
警方这边,既掩护自己又紧抓老外不放的高修旸,顶着直升机掀起的阵阵强风,看见西装男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然后二话没说登上梯子。
没了西装男,墨镜男把枪口对准朱开旭,示意司机带上毒品上蹬梯。
被包围的毒贩,现在只剩下独狼团伙、墨镜男、受伤的付南风和朱开旭、挟持付南风的光头。高修旸的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头顶的扫射依然继续,大地仿佛连续受了打击,不断发出惨叫。
随后那光头也把枪交给墨镜生,爬上蹬梯。墨镜男一手一枪,对准朱开旭和付南风,不耐烦地冲高修旸喊:“警官你到底要哪个,小心两个都被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