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越城公安局禁毒支队一大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楼,忙忙碌碌的警员们拿着各种档案、报告在楼道里快速走着。
一个留着干净利落寸头的小年轻,抱着一摞文件走到一大队队长办公室门前,敲门道:“朱队长,我进来了。”
长了一副“年轻”面孔的朱开旭朱队长,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戴兴宁把一份《调任通知书》放到他桌上。
“刚送来的,越城警察学院的任教通知书,是高警官的。”
朱开旭拿过调任通知书,脸上一沉问:“他来了吗?”
“还没呢。”
“这个月他第几次缺勤了?”
“第三次。”
朱开旭就快要蹦出“擦”字了,又不想在这个年轻警员面前丢了面子,生生憋回肚里。盯着“越城警察学院任教通知书”几个字,眼睛就要急出火星来。
戴兴宁瞥见他上司大大眼睛里说不尽的情绪,好奇地问:“高警官不是说要报‘骤雨计划’吗,怎么突然去警校当教官了?”
听到“骤雨”二字,朱开旭立刻忍不住,拿出北京爷们的火气说:“打来哪来从哪出,该干嘛干嘛去。案子没破几个,八卦到不少打听。”
戴兴宁吃了瘪。朱开旭一口京腔说快了他还真听不太懂,只好乖乖出了办公室,心想离那个干了四年还没升职、绩效考评年年下降、连基本底薪都快扣没的高修旸警官,稍微远点。
不求上进、阴晴不定、吊儿郎当的高修旸高警官,是越城禁毒支队一大队的“名人”。他当年从越城警察学院本科毕业时,专业考核成绩非常优秀,是越城警校的风云人物。可几年前高修旸在警校读研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参加一次实战任务后性情大变。在当年的教官,也就是现在办公室里的朱警官朱开旭一再担保下,勉勉强强进入禁毒支队一大队。
几年过去,高修旸从刚入职人见人欺的新菜鸟,到多年后人见人躲的老菜鸟,除了朱开旭,一大队没人愿意跟他搭档出任务。但凡高修旸出警,要不就是负伤,要不就是拖着三个月、半年结不了案。后来朱开旭升了一队队长,再没人愿意跟高修旸组队。有朱队长在上面罩着,高修旸也成了名义上的“功成身退”,实际上的“混吃等死”。
戴兴宁从朱开旭办公室一出来,几个警员立刻围上去。
“咋着,又因为高修旸被骂了?哎呀你说朱警官和他到底啥关系啊?”东北口音略重的男警员问。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在一个满大街都是腐女,遍地都搅基的时代。
“他俩不就是普通上下级吗,干嘛事事这么维护?”一个长相略女性、戴眼镜的男警员说。“我看这个高修旸常年单身光棍一名,咱朱队长也……难不成他俩是?哎哟哟我的天啊!”
“行了,你瞎猜什么啊,你说那关系他俩肯定不是。”另一个年纪纪轻轻的女警员直截了当地判断说。
“为什么?”戴兴宁问。
“因为我就是腐女啊。腐女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给你吹成星火燎原。他俩的互动实在太少,连咱局的论坛里,都没什么他们的文章。唉,可惜了朱开旭年轻的脸和高修旸的大高个~”
戴兴宁脸一绿:“什么文章?你该不会指——咱论坛里还有那种文章?”
“是啊!”女警员一脸兴奋地说,“小宁宁,你刚入队不久,咱网站里就有你的cp文了,虽然数量少,但质量都不错,我发你几篇啊!”
戴兴宁一怔,把刚才朱开旭憋回去的那个词,终于骂了出来。
“擦——”
这天下班,朱开旭把桌上的《调任通知书》放进包里,犹豫了一下,又从埋得老深的文件中,找到了高修旸那份申请“骤雨”二期计划的表格。
出了警队大楼,开车行了二十多分钟去了体育西路。经过简陋、嘈杂的闹市,开到褪了色的老楼前,朱开旭连停车位都找不到,只好冒着被开罚单的危险把车扔在街边,上了一栋墙皮都掉光的矮楼。
朱开旭心想,这几年因为过来找高修旸开的罚单,一定要攒下来订成册,再多复印几本,找个机会对着高修旸的脑袋砸。
上了四层找到410,门都没敲,直接掏出钥匙打开外面的易拉门,知啦知啦的门轴声每次都让朱开旭神经抽搐。
低矮的小屋,一间卧室、一间厕所、一个阳台,外加厨房和客厅的连体,就是高修旸寓所的全部。
朱开旭忍着满屋子的霉腐味道,越过臭袜子、烂鞋和剩了好多天的泡面桶,照着沙发里睡觉的人就是一脚。
“你给我醒醒,听见没有!亏你上学时还自称高悠然,你现在都快成高凄惨了!”
捂在被子里的高个年轻人翻了个身,全当屋子里有苍蝇在叫,一点不为所动。
好你个高修旸。朱开旭咬咬牙,这次不动粗了,低沉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楚。
“你还想不想参加骤、雨、计、划?”
沙发里的人好像突然被吵吵嚷嚷的蚊子咬醒,噌地扯开被子坐起来。
“结果出来了?我能参加了?什么时候去?”
高修旸顶着乱七八糟的一头短发,眼里的神色太过真挚,以至朱开旭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拿这件事骗他,很不厚道。他从包里掏出《调任通知书》,扔在高修旸身上道:“自己看吧。”
高修旸亟不可待地翻开,表情坚定而认真,蓦然间又皱起眉头,望向朱开旭:“这是什么,让我去警校当教官?”
大高个眼中的失落太过明显,朱开旭顿了顿道:“每年九月警校开学,都会选教官,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