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规规矩矩的学生出身,搁在古代那就算是个文静闺阁女子,看着当街调戏的场面总归是不适。
又一想到严世蕃是首辅之子,首辅换算成现代的官职是什么,她也就抿了抿唇没敢说话。
何况,自己与严世蕃又不是什么夫妻关系,只是偶然被拴在他身边的民女罢了,他怎么样,关自己什么事?她默然自语。
正在这时,严辛的声音忽然响起,少年展着神色,指着远处一个摊子道:
“少爷,你看那边有好玩儿的卖!”
严辛的性子本就活泼好动,到了江南这个远离朝廷尔虞我诈之地,也就褪下了那层束缚。
严世蕃被兴奋中的严辛拉走了,萧诗晴一下就被落得很远。
***
这一边,严辛虽然拉着严世蕃走到那摊子前,却并没有谈要买什么。
严世蕃疑惑间,严辛看了眼远处的萧诗晴,回过头悄声问着:
“少爷,要不要去怡翠楼玩玩?”
严世蕃一怔,抿唇半晌,随即摇了摇头:
“算了,萧诗晴和她们不一样。”
他语气淡淡:“那些事,毕竟不能在她的眼前做。”
轮到严辛愣住了。
严世蕃京城公务繁忙,难得到江南一趟,按以往惯例,青楼一类本是必去的地方,但见严世蕃这样,严辛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是。”
严世蕃却笑了笑,忽伸手拍了拍严辛的肩,严辛被这动作吓得赶紧低下头。
严世蕃清楚萧诗晴这小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不想去怡翠楼,但今天既然带萧诗晴来了,便是多多少少把她算作自己身边的一份子。
若她还是那个初次谋面时的民女也不必考虑什么,但如今么……他总还是不愿做些她不喜欢的事。
他目光回到眼前这首饰摊子上。
***
萧诗晴往严世蕃这边走着。
由于严世蕃和严辛是背对着她的,她也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在嘀嘀咕咕,背对着她捣鼓什么。
她走到严世蕃身边时,却发现后者也正好转过身来。
严世蕃移开了目光:
“江心游船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
游船像燕尾剪开了波光粼粼的湖水面,水面映着月光,岸边街上的红灯笼光芒也氤氲在湖水里,水、月、街景仿佛融成了一副旖旎泛着暖意的水画。
这是一艘巨大的三桅游船,据说是江南之地的某个高官亲自派人造的,价格不菲。
严世蕃包了整条船,偌大的双层船上只有三个人,三人都来到二层船头栏杆边,身后的桌案上摆着美酒佳肴。
这条江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船悠悠地行驶着,两岸的繁华景色在身边掠过,夏夜晚风吹在面庞上,带着水的湿气,十分舒服。
严世蕃倚在船舷,悠闲地轻捻着手指,却没有望那夜色美景,而是望着栏杆前的萧诗晴。
那眼光赤/裸裸地在她脸上看,一副享受而赏心悦目的模样。
萧诗晴浑身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你漂亮啊。”
严世蕃却是毫不顾忌,笑了笑直接脱口而出。
以他的性子自然从不避讳这些事。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觉得她是漂亮的。他见过的美人大多是浓妆艳抹,萧诗晴却美得冰清玉洁、恬淡脱俗。
想到此,严世蕃把手往袖口里伸,像变出来似的忽然掏出一支珠花。
萧诗晴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不自觉微微低了下头,珠花已稳稳地戴在了她的发间。
“咦,干嘛?”她抬头看他。
她并不知道这株花其实是刚才严世蕃和严辛在小摊前,背对着她的时候瞒着她买的。
“你戴着好看,戴着吧。”
严世蕃语气自然。
他说这话不过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赞美,甚至带着一种纨绔子弟对于良家姑娘的调戏。
他不过看今晚景色很美,身边的人也很美,就随意调侃了两句。
萧诗晴却有点脸红。
她毕竟只有十几岁,虽然样貌出众,可因性子内敛,别人见了她大都是避而远之的,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调侃。
也就只有严世蕃,因着那份首辅之子的肆意,敢这样毫不敛。
幸好因有夜色,严世蕃看不清少女的脸已红了。
但他自然知晓萧诗晴心中的不好意思,像她这种十几岁的小女孩,她们的心思他即便不说一眼看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只瞧了一眼她的眼神便哼笑起来,重新转过视线望着眼前的江月。
“你现在还有心思玩笑。”
萧诗晴忍不住道,“你别忘了,前几天京城传来消息,夏言的门人曾铣给皇上上了《议复河套疏》,而且在夏言的推荐下,被任命为陕西三边总督。”
少女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提醒,那意思是严世蕃回到京城,可有他受的。
“放心。”
严世蕃的声音不紧不慢,
“天下事尽在吾彀中。”
他缓缓吐出这句话,音色带着些深沉,忽而又转为轻朗。
“你看这里景色多美啊,我们不如在这里吹吹风,赏赏月,别想那些烦心事。”
萧诗晴还想说什么,终究闭口了。
重罗绸缎的男子把酒临风,声音带着说不尽的享受之意。也许是因着今夜的江月,她身旁的严世蕃总有种别样的风采。
他侧着月光而立,银白色的月光映得他的衣绸轮廓发亮,仿佛没那么臃肿,腿也没有残疾。
历史上的严世蕃,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奇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居于幕后操纵整个朝廷。
他笑声明朗,余音飘散在风里,顺着水面悠悠远去。
这才是“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的严世蕃。
他的眼里也带着笑意,好像褪去了所有的阴霾险恶,变得极为明亮,虽然只有一刹那间。
萧诗晴忍不住望着他,她也不知道那双眸子背后还藏有多少阴暗狡诈,多少难以诉说的阴谋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