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咂巴着嘴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大爷,恕小的直言,这两位姑娘美
则美矣,放之别处恐少有能及,但在这扬州城中,恐怕能及得上她们两位的就不
在少数了,扬州城内大小烟花之所七十二处,每一处之花魁姿色都是美艳之极,
但唯有苏小姐才能让众人以一睹其芳颜为平生夙愿」
摊说话声音虽低,但沉瑶和沉雪清相距不远,耳力又胜于常人,听得是一
点不漏。
她们见摊不仅将那风尘女子捧得如天仙般,心中早已不悦,如今居然还将
自己与那些花魁一并比较,并称自己无法相比,更是无法忍受!俗话说:「人靠
衣装、佛靠金装」,母女俩因为旅途劳困,并未精心妆扮,身上又带着些许灰尘
,看起来自是比平时逊色一些,沉瑶和沉雪清虽乃江湖中人,但毕竟是女子,对
外貌自然十分看重,轻易不愿输于他人!沉瑶尚能克制,沉雪清却一步向前,拔
剑娇斥道:「你这市井无赖,竟敢亵渎本姑娘,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姑娘到底
何处比那姓苏的逊色!」
摊被吓得勐退了两步,哆哆嗦嗦地道:「不敢不敢!是小人口不择言,冒
犯冒犯」
同时,求救似的望向朱三。
朱三伸手制止了沉雪清,澹澹地道:「好了,只是一句戏言,雪儿又何必跟
他计较呢!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用餐!」
摊忙不迭地道:「是是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慢走慢走!」
沉雪清见朱三发话,只得懊恼地将剑归鞘,跟随朱三而去。
朱三走了两步,忽然又头道:「小哥,这里哪一家客栈比较好?那苏心月
又身在何处?」
摊道:「大爷从这往西北方向走,直往瘦西湖而去就行,那里有一家「
东来客栈」,乃是扬州最好的客栈,离苏小姐所在的「玉秀园」
也不远,到那里自然知晓!」
朱三点点头,三人骑上马,往瘦西湖而去。
「东来客栈」
坐北朝南,门牌十分阔气,四个鎏金大字,每字足有五尺见方,进出客人也
十分之多。
朱三等人行至客栈门前,马上有小二前来问好,朱三让其将马匹照料好,径
直进了大堂!客栈大堂也远非常地方可比,宽敞明亮,足有近张桌子,坐下
几人毫不费力,楼上还有三层,一层大厅,两层雅间,后院即是客房,连绵数
十栋,且都分门别类,果然不愧为扬州第一客栈!朱三走到柜台前,询问道:「
掌柜的,可有独立的庭院?」
掌柜的是一留着老鼠胡须的老者,一脸精明之象,闻言道:「客官几人?
」
朱三道:「何须多问,就算只有一人,难道就不能住一个庭院了?」
掌柜的嘿嘿一笑道:「客官远来,有所不知,本店为方便投宿,订了一规矩
,客房只按人数分配,一人只准住一间上房,如若想住一栋庭院,必须十人以上
,还请客官见谅!」
朱三冷笑道:「哪有客栈有这规矩?说,一个庭院一天多少银子,爷愿出双
倍!」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客官,这不是银子的事,乃是规矩,就算您愿出十倍
,本店也不能破例!」
朱三没想到掌柜居然如此强硬,又不愿多生是非,只得道:「内子素来爱清
静,不喜俗人打扰,还望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的仍然摇了摇头道:「恕难从命,客官可以去到别处客栈,或许可行!
」
朱三见掌柜的软硬不吃,心中不免火起,扬声道:「莫不是店大欺客?」
掌柜的也冷声道:「客官,我已好言相劝,为何不听?你想闹事的话也不打
听打听?南宫世家的地盘可是容得你放肆之处!」
说罢,几个伙计围了过来。
「南宫世家」
四字一出,朱三瞬间释然,微笑道:「原来是世兄的产业,误会误会!」
说完将掌柜的拉至一旁,给他看了看南宫烈赠予的信物。
掌柜的一看,大惊失色,忙施礼道:「没想到大爷竟是庄密友,小的有眼
不识泰山,还望大爷海涵」
朱三忙扶住了掌柜,压低声音道:「无妨,不要声张,给我安排一个庭院即
可!」
掌柜的叫来一瘦高个伙计,跟他耳语了几句,道:「大爷只管住下,有什么
吩咐,告诉齐二,小的保证让您满意!齐二,你好生伺候大爷,有什么差池,你
我都担待不起!」
那叫齐二的伙计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大爷,请随小的来。」
朱三心里暗道:「人道江浙一带,南宫最大,果然如此,有朝一日我朱三也
要达到,不,我要超过南宫世家,让整个天下都为我让道!」
齐二将朱三一行人带至客栈内一处独立庭院外,推开院门,站在一旁恭敬地
道:「这是本店最好的庭院了,里面有单独的厨房、浴室,待会小的就叫两个丫
鬟前来伺候,小的也随时听您吩咐!」
朱三拿出一点碎银子,抛给齐二道:「先弄点饭菜来,我们旅途劳顿,都有
些饿了!」
齐二见这贵客出手如此大方,心中更是喜出望外,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小
跑着去了!少顷,齐二领着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前来,还端来了十个菜,一壶
酒和一小锅米饭。
朱三打开酒壶闻了闻,只觉清香澄洌,味悠长,不由赞道:「好酒!」
沉雪清却是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往自己嘴里
塞一边还给朱三夹菜,口齿不清地道:「好吃好吃!实在太好吃了!林大哥,你
吃这个,呐,再吃这个!」
齐二为朱三斟满酒,站立在一旁,朱三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待会
吃饭了,来收拾就好了!」
齐二施礼道:「那小的先去门外等候。」
说完,领着三个下人走了。
酒足饭饱的沉雪清哪能歇得住,才刚刚放下碗筷就闹着要出去玩,朱三唤来
齐二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有哪些好玩之处,你给我们带路吧!」
齐二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小的身上!」
沉雪清见自己目的达到,心情十分愉悦,突然想起先前那摊所言,又道:
「等一下,林大哥,雪儿要先妆扮一下。」
朱三心知她还在为先前之事耿耿于怀,于是点点头道:「好,等你打扮好了
,咱们再出门。」
片刻之后,母女俩妆扮完毕,褪去了风尘仆仆的疲惫,再加上薄施粉黛,果
然容光焕发,明艳照人,连齐二都惊讶了!收拾停当后,齐二领着三人出了客栈
,往湖边而去。
此时已是申时,阳光已没有那么炽热,湖边摆满了各种摊点,熙熙攘攘的人
流让这里显得格外热闹!沉雪清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从深山出来的她,对一
切事物都感到新鲜,这里商品琳琅满目,更是让她目不暇接!沉瑶挽着朱三的手
慢慢地踱着步,安静地看着女儿欢快的样子,心中想:「这大概就是我梦寐以求
的生活吧!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齐二果然是个称职的仆人,他虽然还弄不明白三人的关系,但他善于察言观
色,心知那个小姑娘非常受宠,原本跟在朱三身后的他,转而跑到了沉雪清身边
,殷勤地为她介绍着各种有趣的玩意和小吃,有了这个跟班,沉雪清更是乐得
不拢嘴,将买到的东西一股脑的交给齐二拿着,自己空手上阵,再去淘更多的新
鲜玩意。
沉瑶道:「爷,看雪儿多开心,要是我们永远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朱三点点头道:「一定会的,人生一世,不就是为了开心而活着么?爷应允
之事,自不会变。」
沉雪清和齐二走得快,不多时就不见了人影,朱三和沉瑶缓步踱着,走了片
刻,突见前方许多人拥挤,不知何意,朱三抬眼一瞧,发现拥挤之处正是一所园
子的大门,牌匾上刻着「玉秀园」
三个大字,方才恍然大悟!此时,沉雪清和齐二也转了过来,原来她们适
才就是来这看热闹了。
朱三指了指道:「前方何事?」
齐二忙道:「大爷的话,今儿个是江南第一名妓「苏心月」
开门见客之日,所以众人在此聚集,投递名帖。
」
朱三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二一眼,道:「原来如此,爷也早听说这苏心月有倾
城之貌,不知是否有如传闻?」
齐二心领神会道:「大爷身上可曾带得名帖?」
朱三不想揭露自己身份,摇了摇头道:「爷出门匆忙,未曾带得,不过银票
倒是有一些。」
齐二笑道:「小的与那看门之人倒是有些交情,给他些许好处,此事倒是好
办,只是不知大爷想用什么身份进入呢?」
朱三略微一沉思道:「东海林不二!」
沉雪清本就对那苏心月心存芥蒂,现在见朱三真的要去见她,心中好生不悦
,却又不敢忤逆朱三的意思,只得嘟着嘴撒娇道:「林大哥,雪儿也要去」
朱三还未发话,沉瑶就喝止道:「你一个姑娘,去这种地方作甚?」
沉雪清小性子上来了,不依不饶地道:「林大哥,雪儿就要去嘛,雪儿就想
看看,那个姓苏的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美如天仙!你就带雪儿去嘛雪
儿保证不给你添乱!」
朱三想了想,笑道:「其实爷也只是好奇,既然雪儿这么好兴致,爷就应允
你,不过你可要谨记,一切听从爷的指示,不可妄动!」
齐二有些为难道:「这小姐」
朱三哈哈笑道:「无妨,不就是女儿身么?到时候让雪儿女扮男装,就说是
爷的侍童,这样不就行了?」
齐二释然道:「对对对,这就可以了!那小的这就给您前去递名帖」
朱三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又给了一锭五十两的纹银,交给齐二。
齐二去了没多久,就跑了来,递给朱三一块小小的玉牌,眉飞色舞地道:
「幸不辱命,爷,您拿好这个,今晚戌时,您凭此信物,就可进入了!」
朱三接过玉牌,见上面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图桉,眉目传情,顾盼生姿
,朱三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呆立了许久。
齐二见状,以为朱三疲累了,道:「爷,您是否感觉疲倦?这里还要一个时
辰才能开门呢,不如先客栈歇息,待用完餐后,戌时再来?」
朱三点点头道:「也好,那咱们这就客栈吧!」
上午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如今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沉瑶确实有些疲累,兴致
最好的沉雪清也忙着清点战利品,她挽着沉瑶的手,快步走了起来,齐二赶紧跟
上,朱三倒成了孤家寡人了!朱三想追上沉瑶母女,紧走了两步,却被什么东西
绊了一下,幸而他下盘很稳,只是晃了一下,并未跌倒。
朱三往脚下一看,原来是一根竹棍,另一端正摆在一个看相算卦的小摊边,
经朱三这么一踢,摊上的东西撒了一地,摊正蹲在地上,左右摸着。
摊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骨瘦如柴,身着灰褐色的布衣,显得十分困窘
,再仔细一瞧,老者两眼泛白,竟是个盲人!朱三平白无故被绊了一下,心情不
爽,但见对方如此,不仅不怒,心中反而升起一阵愧疚之情,他将竹棍拾起,放
原处,并帮老者收拾了起来。
收拾完毕后,朱三转身欲走,老者却开口道:「且慢!阁下帮了老朽,老朽
还未及感谢,怎么就要走?天气炎热,来喝碗粗茶,解解渴。」
朱三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人家不必客气了!」
说完,又欲离开。
老者扶着小摊踉跄着站了起来,道:「阁下真是好心人,可否留个姓名,老
朽好为你祈个福!」
朱三拱手道:「小事而已,林某告辞了!」
老者听得朱三离开的脚步声,再欲挽留,却又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上,跌倒在
地。
朱三行了几步,听见声响,心想好事做到底,于是头,又将老者扶起,让
他坐在凳子上,安抚道:「老人家,林某说了不用客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老者长叹了口气道:「老者在此算卦多年,每天经过之人何止上千,却从未
遇见过你这样的好心人,老朽又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所以才想挽留阁下」
朱三想起自己的过往,不禁也感叹道:「好心人?这世上又有几个好心人呢
?老人家,你行动如此不便,怎会独自在此呢?」
老者道:「老朽还有个孙女,出城采药去了,我们爷俩相依为命,老朽靠给
人算命卜卦挣钱,孙女则采药卖给药铺,傍晚收摊之时,孙女就来接老朽家。
」
朱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林某也就放心了,告辞!」
老者道:「阁下几次三番相助老朽,无以为报,如若阁下就此而去,老朽可
能几天几夜都会挂怀,老朽没有其它,只会算命,恩人若有闲暇,不嫌弃老朽胡
说八道的话,就让老朽给你算一算如何,权当一笑!」
朱三思恂时间还算宽裕,这老者又盛意拳拳,心想听他说说又何妨,于是掇
了条凳子,与老者对面而坐,道:「既然如此,老人家就帮林某算算吧!」
老者整了整衣冠,正色道:「敢问阁下生辰八字?」
朱三道:「永乐十四丙申年生人,生时十二月初八辰时!」
老者细细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掐指算,脸上神色风云变化,良久才道:「可
否让老朽摸骨,看看尊驾的面相?」
朱三听老者称呼突变,心中疑惑,口里道:「但试无妨!」
老者伸出枯竹似的双手,缓缓地探到朱三脸上,从天灵盖而起,细细地摸
,直到肩颈之处方止!摸骨完毕,老者脸色更加凝重,试探地问道:「尊驾果真
姓林?」
朱三不知老者用意,道:「双木林!」
老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朱三越发好奇,问道:「老人家此话何来?在下不姓林难道还有别姓?」
老者压低了声音道:「如果老朽没有算错的话,尊驾应该是国姓!」
此言一出,惊得朱三浑身一颤:「一路走来,知晓自己本姓之人,连同自己
在内也不超过五个,其余三人分别沉瑶母女和沉玉清,她们绝不可能泄露,这老
者又是从何得知呢?莫非他真的能算到?」
朱三故作镇定地哈哈笑道:「老人家真会说笑,林某三十二年来,从未听说
过此事!」
老者仰头看了朱三一眼,脸上微露笑容,连泛白的眼珠都貌似含着笑意。
朱三顿了顿道:「老先生,可否再帮林某看看运势?」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朱三虽然并未承认,但称呼的改变显然默认了他先前
所说之事!老者拿出卦盘,仔细地演算着,然后道:「尊驾想问前程?姻缘?还
是其它?」
朱三道:「先说前程吧!」
老者一字一顿道:「风云变幻、一波三折、祸福相依、不可限量!」
朱三道:「可否详细告知?」
老者摇了摇头道:「老朽只能算个大概,世间万物,风云变幻,路还得自己
去走!」
朱三再问道:「姻缘呢?」
老者又一字一顿地道:「众美环伺、三教九流、露水姻缘、生死相依!」
朱三欲再问,老者却似乎预知朱三之问,打断他道:「鬼神之语皆是妄谈,
尊驾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在世,心底坦荡,自能一往无前!耽搁尊驾甚久
,深表歉意,老朽神思困乏,欲小憩一会,尊驾请便!」
说完,老者拿起旁边的草帽遮住脸,靠在椅子上睡了起来!朱三心想:「这
老者好生奇怪,开始拼命挽留自己,现在却又下逐客令,看他那样子,又不像为
财,真是奇哉怪也!」
见老朽不再搭理自己,朱三只好起身告辞,满满的疑惑让他他每走几步都忍
不住头看一眼老者,却见老者岿然不动,如同入定了般,朱三叹了口气,决意
不再挂怀,往东来客栈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