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干涸的双眼渐渐泪水盈眶,她怔怔看着阿萝,良久,颤声问:“你……是阿骁的妻子?几时的事?”
阿萝半真半假的解释:“夫君所在的兵营,恰好驻扎在我娘家村子附近,他偶尔会来村子里买卖物资,一来二去我们便认识了,两个月前成了亲,一切从简,只在自家摆了一桌酒。”
说着,将脖子上那枚箭头摘下来,递给杨母看,“这箭头曾经差点要了夫君性命,被军医取出后,夫君一直随身携带,后来赠与我当做信物。”
又怕光一枚箭头不足以证明,阿萝把头上的发簪也取了下来,一同递过去,“……这是夫君送我的簪子。”
杨母看了看箭头,又看了看簪子,泪水涟涟,“好……好……”
她看向阿萝的腹部,又问:“身子几个月了?”
“算着时间……应该刚满一个月左右。”阿萝轻声回答。
杨母擦擦眼泪,起身道:“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把阿骁的房间拾出来,让你好好休息。”
阿萝忙道:“婆婆,您歇着吧!我是来孝敬您的,这种事哪能让您沾手,累坏身体怎么办?”
杨母执意要去,“你一路长途跋涉,定然累了,肚子里又怀着孩子,先歇着吧!”
里正老婆喜道:“你们俩别争了,现在时间还早,屋子晚一点拾也没事,我回去抓几个鸡蛋,做一碗糖水蛋,先给你儿媳妇垫垫肚子!”
杨母说:“也好,改日我家的鸡生了蛋,我再还你。”
“不用不用,小五也是我看着长大了,几个鸡蛋而已,不值当什么。”里正老婆摆摆手,转身走了。
屋里剩下“婆媳”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不等阿萝开口说些什么,杨母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停驻在她沾满尘土的鞋上,老人家叹了口气,道:“我去烧热水,你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萝微愣,杨母已经佝偻着腰出去了。
阿萝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从来只有她烧水给婆婆洗澡,何曾有过别人给她烧洗澡水?
她想了想,觉得受之有愧,忙不迭追出去,拦住杨母,磕磕巴巴道:“婆婆……我,我自己来吧……”
“你大老远过来,肯定累了,又怀着身孕,就安心歇着吧。”杨母说道,“何况你既嫁与我儿,便是我的半个女儿,以后我自然会拿你当女儿一样对待,你若不嫌弃,便喊我一声娘吧。”
阿萝鼻尖发酸,低声唤了一声:“娘……”
阿萝在岚山村安顿下来。
杨母丝毫没有怀疑她,第二天就领着她去里正家说明原委,然后由里正作保,去衙门里开具一份落户文书。杨母问阿萝姓氏时,阿萝假称自己姓冯,于是文书上她的名字,便成了“杨冯氏,冯萝”。
拿到文书时,阿萝捧着那一页薄薄的纸看了许久,她是不识字的,却硬是将上面每个字的走向形状默记下来,只觉得时至今日当苦尽甘来,所有隐忍都有了回报。
她再也不是别人家里认打认罚的童养媳,再也不是无家可归落地无根的黑户,她有姓有名,她是杨骁的妻子,将来还会是孩子的母亲,尽管……尽管,这份文书并不那么真实,可只要她当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出于感恩,阿萝更加用心的侍奉杨母,她原本对杨骁的母亲就亲切,加上杨母赤诚以待,两人相处下来,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似一对真母女。
许是心中有了盼头,加上阿萝照顾得仔细,杨母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不再像以前那般憔悴枯槁了。
阿萝也渐渐圆润丰盈起来,她腼腆内秀,干活勤快,哪怕大着肚子也帮杨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与杨母交好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她,时不时送来一些鸡蛋或干果,还有热心的婶子送来家中旧布,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尿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阿萝的肚子也一天大过一天。
岚山村位置僻远,没有被战火波及,等到阿萝生产这日,恰好是王朝覆灭之时,齐国皇帝大赦天下,赋叁年,战争结束,之后是漫长的休养生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