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秋红心里就莫名生出一股甜意,有这么个男人在,这里终于像个家了。
“这位嫂子,这才刚几点就忙和啊。我看这天气说不定一会还得下,那不就白忙和了?让你家男人下来吧,这破房子就这样了折腾不出什么花样,让他下来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秋红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年轻英俊男子。单是那一身西装外加崭新的皮鞋,就足以买下她这处破房子。看打扮这必是个阔少,就算想找女人也该是交通饭店的交际花,再不然就是写着“嫩菜”两字的日本妓院,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方。
当她的眼神与男子的眼神碰到一起时,心里更是莫名打了个突。男子的眼神并没看她,而是盯着自己的男人。这种眼神她曾经见过,却不是在自己的皮肉生涯里,而是在法场上。自己陪着几个姐妹去看“出红差”,执行枪决的刽子手看着死刑犯时便是这等模样。
这个年轻人是来寻仇的!秋红半世过得浑浑噩噩,此时却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明,惊鸿一瞥之间就判断出此人来意。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周身一阵酸软。
这是什么世道?自己的男人如此本分乃至窝囊,而且已经沦落到这等地步,怎么有钱人还放不过他?他们腰缠万贯要什么有什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哪怕自己的男人真的得罪过他,就不能高抬贵手?
她不是个有手腕的女人,虽然混迹于风尘但并不怎么精明,性子也极为懦弱,否则也不至于越混越惨。傅会胡同这种地方也没什么王法,打架斗殴没人过问,一想到稍后阔少可能对自己的男人出手秋红除了害怕想不出办法。
按她往日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只会逃之夭夭,可是今天她却没有逃,也不想逃。上天给了她希望,又让这个阔少把希望毁灭,对她而言这是不公平的。她的人生里已经遭遇过足够多的不公平,以往也都忍了下来,但是这次她不准备再忍。
她聚集起全部的力气,猛地向前猛扑死死抱住这阔少的腿,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当家的快跑!有人要害你!”
秋红这种行为很难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感情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又或是那个本就虚无缥缈的幻梦,但是宁立言可以感受到她的力气,那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以赴,虽是弱质女流亦不可小觑。
他的身形依旧保持不动,也没有对这个苦命女人动手的意思,只是朝房上的男人冷笑道:“你可以试着逃跑,看自己逃不逃得掉。我知道你是飞毛腿,或许可以跑了再……说?”
再字出口,房顶上的男人已经有所行动。在宁立言刚出现的时候,他似乎是被吓住一动不动。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胳膊忽然一甩,从不离身的驳壳枪朝着宁立言所在指去。祸害数省杀人如麻的魔王,自有非凡手段。
在宁立言一出现刘黑七便知道对方的来意。他顾不上询问对方如何知道自己这最后的藏身地,只想着如何杀出条血路。虽然打死宁立言自己也未必跑得掉,但他堂堂刘黑七总不能束手就擒,就算是死也得拉个足够的人垫背。
他方才的行动只是用来麻痹宁立言,所求就是这一击必杀。
枪声响了。
一连三声清脆枪声响起,刘黑七的身子在房顶摇晃了一下,随后便从上面熟悉爱去,秋红发出声撕心裂肺地尖叫,宁立言yong shou qiāng柄在她后脑上轻轻一敲,秋红两眼一翻带着未曾完成的尖叫以及希望破碎地绝望便昏迷过去。
人一昏过去,手上便没了力气,宁立言把腿抽出来,向着刘黑七走了几步随后抬手又是两枪。刘黑七那本已经不动的身体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猛地抽搐起来,但随后又再次陷入僵硬。
宁立言冷笑道:“装死想拉我同归于尽?我没那么蠢。没想到吧?你是双枪我也是双枪,而且我的枪比你快也比你准。大家公平决斗,死了活该。”
皮鞋踏过水洼来到刘黑七身前,勃朗宁的枪口指向了刘黑七的脑袋:“其实这算不上公平,我突然出现让你有些惊慌,动作不如平日。再说我早有准备,你是临时应对更加吃亏,公平搏斗的话,鹿死谁手尚且是未知数,不过我从没想过跟你讲公平,只想要你的命。”
说话间他再次扣动扳机,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了刘黑七的脑袋,红白相间颜色的液体渐渐蔓延开,横行数省屡次死里逃生的魔王终于被彻底毁灭。而一旁的秋红虽然还保持着呼吸,但是她的灵魂已经随着刘黑七的生命死去。
可怜的女子始终不曾知道这个视为希望的男人在山东、河北等地祸害的女子不计其数,若不是被宁立言打击,在天津也要建造这种安乐窝。像秋红这种相貌的女人,根本入不了眼,之所以选择她,也只是因为她相貌平平本人愚笨易欺,是个适合的目标。而类似秋红这样的女人还有几个,但是她们不是死了就是从良,只剩她一个而已。
一切真相都随着枪声而消失,善恶美丑烟消云散,只剩不幸的皮囊依旧存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