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和当了多年巡官,除了一身武艺之外,也有一套抓差办案的经验,提出这个观点自有其道理所在,并非单纯靠揣测。
他不懂乔雪的逻辑推理,但是有自己一套行事的思路。这种老公事的经验在天津这个地方行事,效果也不算差劲,否则也不可能抓住大名鼎鼎的燕子李三。
“天津这地方,黑白两道,都有规矩。像是绑票这路案子,求财不斗气,许你漫天要价,就许别人就地还钱。蓝四姐不是有钱人,绑那么个苦命女人的儿子,本来就不地道。人家往下落价,是理所当然。绑票讲究的是吃大户,事先踩道,找好大户人家的少爷或是当家人,弄起来要一笔钱财,这是道上的做法。找这么个苦命女人要五十块钱,这是要逼死人命!当初大律师找我,我一口应下来,也是因为这是本地面的规矩所在。咱占着理呢。”
回忆当时之事,徐恩和依旧怒气不息:“可是绑蓝四姐儿子那波人,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事。事先没踩过点,也不知道这孩子家是干嘛的,只看他衣服上补丁少,能去学校上学,便要五十块钱。这都哪的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山猫野兽,都是吃生米长大的,根本不讲规矩。出头谈判的是个妇道,这就不像话,哪有妇道出来与人办交涉的?”
“妇道?”宁立言一愣。
“没错,四十出头,长得还慈眉善目的,看着以为是个厚道人,谁想到做这不是人的勾当。听说话像是河北人,不过口音有点杂,听不出跟脚来。我这一搭话,就觉得不对劲。一嘴外行话,既听不懂春典,对于江湖的规矩更是一窍不通。还是王八脑袋一根筋,就认准了五十块钱。说孩子在他们手里,想要人就得拿钱,降价的事办不到。我在道上混那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识路子的绿林。甭问,这是逃难的吃不上饭,把心一横走了这条路。这等人比那些江洋大盗可怕,绿林人知道规矩,行事有个顾虑。这帮人是穷疯了的饿鬼,根本不懂怎么下手怎么要钱。他们没闯过江湖,不懂得分寸在哪,动手就往死里弄。孩子落在绿林手里,凭我姓徐的,还能把人捞出来,落到这帮玩意手里,八成就要糟践。”
“果不其然,见了那一面之后,对方就不露头了,再也没了联系。这孩子……我估计是没了。”徐恩和提起此事,还是忍不住满脸怒色:“咱从头到尾哪件事都占在理上,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您说,这能是内行干的事?”
“这回小日本失踪,是大律师跟我念叨的。我当时就说,找他干嘛?日本人丢了就丢了,最好让人弄死。这帮玩意死一个少一个,死得越多越好。可是大律师跟我说,这事要是办不好,小日本兴许就得跟咱打仗,拿飞机朝咱脑袋上扔炸弹。不管胜负,老百姓都得遭殃。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林。咱吃天津喝天津,不能看着小日本祸害天津,我就只能替他们办回事。让他徐二爷给找人,你说他们多大造化。”
摇头叹息着,徐恩和叼起了烟袋,给宁立言等人分析情况。“说句不好听的,那帮绿林人也都是欺软怕硬的脾气,平时欺负老百姓能耐没边,真碰上洋人全都腿软。可着天津卫的黑白两道,敢动洋人的有几个?真要是黑道,一听那小子说日本话,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这年月都知道日本人厉害,没人惹这路麻烦。能干小日本的,也就是抗日团体、大学生再不就是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
他伸出手指头,一根根点着。“天津眼下的抗日团体不少,可大多是全靠嘴把式,再不就是大户人家少爷小姐,让他们出钱可以,让他们杀人,那肯定没戏。有几个敢动手的,又是群真刀真枪跟日本人叫板的好汉,那都是直性子人,讲究个光明正大。就算杀人,也是明着来。抬手一枪结果了小日本的性命,才是好汉的作为。忍到酒席结束,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弄走的,怎么看怎么也像是想要绑票。这便让我想起之前那帮不上路的玩意。他们胆大敢干,又不会挑人,看见有钱的就敢下手,误打误撞抓了个小日本,也不新鲜。”
宁立言道:“我了解到的情况,和徐二爷的分析有吻合之处。”他说着,就把自己从毕家以及吉庆班打听到的情形以及惠中饭店的情况,做了简单说明。徐恩和听了宁立言说明,就越发笃定自己的看法:
“人命关天!正经的绿林人,都知道不能随便杀伤人命,一是不结死仇,二也是免得官府方面为了交差穷追不舍。所以落到他们手里,只要主家懂得规矩,大多能把人救出来。倒是那些不曾入过江湖的,手底下没分寸,更不知道官府的底线规矩,出手就是人命。天津城里,这么混着干的不会太多,否则早就闹翻天了。越琢磨他们越是一伙人,起码一男一女。而且犯得案子也远不止这两起。”
宁立言问道:“怎么?还有类似的案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