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到云丽英的情形,宁立言心里反倒是更踏实了一些。如果说一开始找人没有方向,全靠混混大海捞针,现在至少有了个线索,可以有的放矢。
吉庆班已经提供不出再多有用的线索,宁立言也不再审,让巡捕把吉庆班的‘喜神’找了来,按着妇人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里面藏的一叠钞票。
所谓喜神,就是戏班的道具婴儿,又叫彩娃子。其前身据说是魏征的幼子,虽然是死物件,但是地位极高,是戏班里的大师兄。没演出的时候,这个东西不许乱摸乱动,倒是个藏钱的理想去处。
看着那崭新整齐的钞票,便知道绝不是地上捡来的。所谓老头票,实际就是日元。日本人的钞票发行之初,奉行银本位制度,日元一元,折合日本银币一枚。从价值看,也不算差。
但是日本人没有信誉,你拿着日元到银行,肯定兑换不出相应的银币。中国爷们本来就对纸钞不信任,见兑不成银子就更不放心。是以在天津,普通百姓花铜元大子儿或是银元,再不就是中交票。
有钱人花美钞、英镑、金条、银元,就是不大待见日本的老头票。最喜欢使用这种钞票的,还是日本侨民,再有就是和日本人做生意的商人。
以云丽英的社交圈子,没什么机会拿到这种钞票,错非是从谁身上摸来的战利品,再不就是分的赃物。
想必她自己也知道所遇非人,才有那种种反常表现,终究只是个年轻的姑娘,江湖经验比不得老辈人丰富。想出来的办法,居然是自己装塌钟。想要搅黄一场堂会,免去灾厄,不想反倒是牵连了宋丽珠。现在她的处境如何,宁立言心里也没把握,只能祈祷着老天开眼,别让红颜薄命。
宁立言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做下这事的歹徒既能够诱拐云丽英,必不是那些热血爱国的抗日团体。不是山贼土匪,便是散兵游勇。这等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那个日本军官落到他们手上,多半保不住性命。
按照正常的绑架逻辑,现在应该联系事主开盘口要钱。现在任何消息都没有,估计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弄死的是日本人。普通人惹下这等大祸,多半就是逃之夭夭。可若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杀害更多人命保护自身。
现在破这案子找到凶嫌,已经不单纯是给日本人一个交代,还有了自身的考量。这帮歹徒在毕家见过宁立德,云丽英又和宋丽珠有这份同门情分。
若是遇到那等为了消灭隐患不吝惜人命的凶残角色,说不定要对宁、宋两人动手。都杀干净了,才会逃跑。要紧的抓住这帮歹人,才能免去更多人受害。
宁立言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么认真的办案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制服外加每月领的薪水,绝不是担心宁立德也像日本参谋似的下落不明,跟宁家人更不会有什么手足亲情。
当他来到盐商毕家的时候,便差不多说服了自己,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自己将来跟宁立德还是谁也不认识谁!
“我和岩仓君是日本留学时认识的,他家在日本算是个体面人家,他自己也很慷慨,我们两就交上了朋友。”
毕家已经慌了手脚,日本人虽然没像对待吉庆班那样,把他们都抓取宪兵队,但是也有人来问过情况。得知自家卷到日本军官失踪案里,一家人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宁立言一来,便是远接高迎,生怕哪里招待得不周到,人家就把罪责安到自己头上。毕家大少爷,也就是这次堂会的邀请人毕自澄亲自接见,态度更是格外的谦卑。
“如今我家的情形您想必也看得出来,表面上还是那么回事,实际早就是个空壳子。长芦盐场的买卖没法干,得另外想办法。我家有位世交,也是盐商人家,他们想和我们合资,在日租界建个商场。法租界的劝业场发了大财,我们也想学。可想在日租界兴建土木,少不得要找日本人疏通关系。正好岩仓君也在天津,我知道他现在jūn_duì任职,就想请他出面。岩仓君最喜欢中国的戏剧,尤其是喜欢……旦角。”
毕自澄的脸色有点尴尬,替日本人‘拉马’,这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去也不露面。但是现在大事当头,也容不得他害臊腼腆。
这倒也解释了为何他出重金请吉庆班来演出,不是因为这个戏班的能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云丽英模样俊俏,是天津卫坤伶中,极出色的美人。
生怕宁立言翻脸,他又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吉庆班临时换人的事。等到宋小姐出来,便已经无可挽回。在后台的时候,我也死说活劝的拉着岩仓,可是日本人的脾性……犯起性来,谁也拉不住。好在是没让宋小姐和宁大公子吃亏,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赔罪。”
“现在说那些没用。宁立德走了以后,日本人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吧,虽然他说我不够意思,不是朋友,但是我跟他一个劲的赔不是,他也就不恼了。再说,他后来也看见了云老板。虽然没说话也没扮戏,可光是那样,岩仓君就已经动心了。喝酒的时候让我给他想办法,介绍两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