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的时候,他故意学着本地人说话的习惯,拉长了尾音,透着那么欠揍。
宁立言倒是不为所动,“佐藤先生,您喝多了吧?我们家要说惹祸的,那也是我,我大哥是个本分的生意人,犯法不做犯歹不吃,走道怕踩死蚂蚁的主,他能惹嘛祸?”
“谋杀!谋杀大日本帝国的士兵!”酒井隆哼了一声,一字一句说道。虽然声音不高,可是在宁立言耳边,却不啻于打了个炸雷,将他劈得一阵头晕目眩。
重生之后,他最大的凭仗就是时间,距离1937年平津沦陷,还有足足四年的时间。这四年时间虽不能改变彼此力量对比以及中日两国的结局,但足够他休养生息为自己增加筹码。在这场注定有败无胜的战斗中,给敌人以更大的杀伤。
可是自从布局谋算袁彰武开始,便有一些事偏离的预设的轨道,上一世的经验有许多失去作用。饶是如此,于大势上宁立言还是有充分把握,日本人动手的时间,和天津沦陷的时候,这些不会有错误只要这个大方向不变,其他小细节,便都不算什么。
可是眼下酒井隆说出的消息,去让这种大势,随时处于失控边缘。
日本士兵失踪……这是自己前世七七事变时,日本人用来攻打宛平的借口,怎么现在用在了天津,还是宁家身上?
固然眼下的国际局势以及日本在东北的统治情况,都未必支持其发动对华北的攻势。可是日本昭和参谋和日本陆军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最出名的不是自己的军事素质,而是疯狂与莽撞。
九一八的时候,他们没得到军部的命令,也照样敢去袭击北大营,随后又席卷整个东三省。眼下如果找到借口,对天津城用兵也并非不可想象之事。
固然日本人在华北的兵力有限,可是中国在华北的防御力量,也同样孱弱无比。如果真的开战,结局比东三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津城百万黎民父老乡亲不提,就是自己念兹在兹的杨敏,也还没来得及转移。自己手上掌握的力量也还不足以和日本人对抗,这个时候要是让日本人动手,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成了泡影,所有的努力也就是去了意义。除去白白赔上性命,再无任何意义。
不能打,绝对不能这个时候开打!
宁立言的心里,暗暗咆哮着。
除了自己以外,宁家显然也不希望真的开战。宁志远作为天津商界里河北帮与天津帮的头马,德高望重家财丰厚,宁立德即便真惹上人命官司也必有个办法了结。可如果是牵扯到日本人,那便另当别论。
即使最后事件得以和平解决,宁家父子只怕也难辞其咎,多半要被南京丢出去做平息日本人怒火的替罪羊。
方才还因为看这一家人不顺眼,恨不得他们落魄街头,可是现在机会来了,宁立言却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这种情绪让他颇为错愕,自己不是一直恨这一家人,羞与其为伍么?怎么现在反倒是生出这种古怪情绪,难不成重活了一回,便是心性也大不相同?说不通!这种解释绝对说不通!
或许……因为这里有小日本插手,才让自己生出这种不该有的心思。一定是这样。
宁立言迅速完成了自我说服,认定自己不是不忍心对宁志远父子赶尽杀绝,只不过是不屑假东洋人之手出自己胸中恶气,一定是如此!
因为这片刻的迷惘,酒井隆后面的话他也没听太清楚,只看到佐藤秀中满面带笑地对自己说道:“三少爷,天津卫有句话,死事活人办。咱只要交情到了,天大的事情也有个了结。我和酒井参谋长既然肯来,便是想要让事情圆满解决,别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这等机密话题,自然应该是在密室之内造膝密谈,日本人的人情素来金贵,事关士兵的性命,自然要用足够的代价来交换。这种代价,更不能在外人面前交涉。
显然宁志远也深知日本人这个毛病,便特意不给对方这种机会,坚持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涉,免得造成误会。李俊清等人,既是给宁志远助威,也是他拉来的证人,省得他日被东洋人信口雌黄造谣生事。
果然,宁志远说道:“二位的好意,宁某感激不尽。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贵人失踪之事,与立德无关。如果你们想要调查,尽管查个清楚,清者自清,查一查也没坏处。”
酒井隆道:“宁老爷,你这么说,我便只能公事公办,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你我恐怕都难以控制。届时一旦发生令人遗憾之事,我除了向您表达歉意之外,也无话可说。”
宁立言道:“慢!你们你一句我一句,把我说得有点糊涂,我大哥到底干了什么,居然涉及到日本士兵的性命?这事你们不说明白,我可是睡不着觉,赶紧的,跟我这念叨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