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言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微微跳动,脑袋里仿佛有个小鬼举着锤子在他的太阳穴上猛凿,疼的他撕心裂肺,怒火中烧。看着面前衣冠楚楚满面春风的宁志远,虽然带着笑容和自己说话,但是怎么看,这笑容也像是对一个合作伙伴而不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
今个是他的生日,再过十七天是自己母亲的生日,再过四十三天,则是她的祭日。宁立言看着面前的干鲜果品,便想要掀翻桌子,责问一下这个男人,还记不记得这两个日子。又是否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不过不用问,便也能想到答案是什么,他宁董事长贵人事忙,这点小事怎么可能记在心里?
不能掀桌,不能翻脸,就当面前坐的是日本人的大官。宁立言心里如是想着,以理智的缰绳,努力约束感情这头巨兽。嘴里则不咸不淡地与宁志远进行着毫无营养的交谈。
宁志远对自己的态度并未因日本方面的报道有所改变,当初厌恶自己,现在厌恶依旧。好在,自己对他的看法也没变过。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言辞也极为客气,努力让对方感到自己的善意,只是这种交流方式,便越发的不像父子。
“今天来的人多,其中不少要人得您亲自出面接待,我就不占时间了。”宁立言主动表态。宁志远带着笑道:“在家里没有必要客气。你母亲很想念你,到后宅去跟她坐一坐,说说话。开饭的时候,我让忠叔去喊你。”
拿自己当了赶饭的乞丐么?宁立言心里冷哼了一声,大概在父亲眼中,自己依旧是那个败家子,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不过这也难怪,眼下自己的这点成就家当,在堂堂宁府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
自己那小小的商行跟宁家的商号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至于码头……袁彰武得势的时候,这种场合便也只是派人送份寿礼过来,自己都没资格上门磕头。码头上的事,宁家有专门的管家交涉,家主不会过问。太掉价。
自己能够进来,还是托了杨敏的福,否则怕是还不够资格到上房来坐。重生之后,他对很多事都能看得开,唯独在关系到宁家的事上,是他的心魔,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随着管家走到二门的时候,便看到一身西装的宁立德正和宋丽珠说着什么,两人距离很近,看着就是一副亲热样子。宋丽珠看见来人,连忙后退一步,叫了声三少。宁立言点点头,以宋小姐回称。刚要往前走,宁立德却喊住他,看了看宁立言道:
“老三,我听说你现在开了家贸易行,生意似乎不大好?一会吃饭的时候,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他们都是专门做洋庄的,人很可靠,跟他们做生意,不会坑你。”
“那可要多谢了。”宁立言脸上依旧带着笑,必须感谢前世接受的特工训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便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绝技。自少年时,三兄弟便分成两派。
宁家正室所生的两个孩子一来年纪大一些,二来成熟较早,知道自己和宁立言不是一母所出,先天便有隔阂。宁立言自己也严守着分野,不和他们亲近。等到成年之后,三人的关系便越发疏远。因为杨敏的婚事,他还打过宁立德一顿。像这样的交流,已经算是难得。
宋丽珠道:“你们自己弟兄,说这个谢字就太见外了。三少要想做生意,家里的买卖不少,不如就找个店面给三少来打理,有老爷子的面子照应,做事也容易,好过自己在外面受罪。”
“老三是个要强的性子,自己挣来的,吃着才舒坦。外人给他座金山你,他也不会要。立言,我说的没错吧?”宁立德拦了宋丽珠的话头,宁立言也点头表示同意。随后道:
“我到内宅坐会,一会开饭的时候我再出来。”
“嗯,妈一直念叨你,过去跟老太太聊一会子吧。”宁立德点点头,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宋丽珠道:“以后别喊宋小姐,喊嫂子。”
“嫂子?”宁立言哼了一声,“这……不大好吧。我怕喊错了。”
“喊不错。”宁立德脸上笑容依旧,可是声音有点发冷。“里面那个是你的敏姐,嫂子就这么一个,不会有差错的。”
“听你的话头,老爷子那答应了?这倒是要恭喜你,估计过几天这还得摆酒席,又能热闹几天。就是不知道我干爹那,你打算怎么交待啊。那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你可得多留神。”
“放心吧,我敢下这个决断,便有这个准备。”
宁立言还想再说,宋丽珠却把脸一沉,朝宁立言道:“你大哥中暑了,满嘴胡话,三少别打理他。您喊一声宋小姐那是抬举我,我这个出身还当不起这个称呼呢。我比三少大一点,你要是看得起我便也喊我一声姐,或是喊我的名字都行,千万不敢喊别的,我可是承受不起。您赶紧进去,老太天那等三少怕是等急了。”
宋丽珠推着宁立德往前走,边走边埋怨道:“你说得都是什么啊?……老三刚来,你这是闹哪出……”两兄弟的眼神在空中撞出几许火星,随后各自分散,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风中只留下宋丽珠的埋怨,以及宁立言故意抖丹田学金少山的那一句:“虽然是弟兄们情义有,各人的心机各自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