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赌客。”
宁立言放下咖啡杯,对潘子鑫道:“我之所以要闹袁彰武的花会,第一是因为这个人背祖忘宗,给日本人当走狗,祸害中国老百姓。国法家规,都不能容他。第二就是因为我在海河边,看到过不只一具浮。咱天津卫九河下梢,年年都有不少河漂子,不算稀罕事。可是这两年河漂子里,女人越来越多,而且其中大多数不是被人害死,也不是被世道逼死,而是因为押会输光了自己男人辛苦赚来的钱,没法跟家里交代只能一死了之。饿得好像人灯的孩子,哭着喊娘,老爷们垂头丧气的收尸。虽然没掉眼泪,可是那模样比哭都难看。”
潘子鑫道:“如今世道不好,这等事越来越多,国势如此,老百姓的日子也就难过乐。我每年给掩骨会、义赈社、积善会捐款,就是希望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能救几个人,就救几个人。”
“七爷菩萨心肠,这是天津父老的福分。不过您这边光捐钱不是个办法,要解决这个事,还是得从源头上想办法。”
“三少的意思是?”
“提价。”
宁立言道:“那些寻死的老百姓,基本都是家境普通,没有多少家财的,所以才想借着花会翻身发财。他们之所以能押会,就是因为花会的门槛太低,多少钱都可意下注。再者,花会周期太短,一天两筒,等于是逼着人把吃饭的钱拿去赌。如果改成每三天一筒,每注最少两块现大洋,那些人就没法参与。有了这个门槛,能来押会的,都得有些家底,即便押不中,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乃至闹出人命。而任先生三天做一筒和过去一天做两筒比,自然是时间越长,越不容易出纰漏。新成立花会,图的是个顺利,如果开局不久,就有人来这里闹事,或是闹出人命来,法国人那边怕也不好交代。如果按我的方法办,这边就能保证太平,七爷意下如何?”
潘子鑫也知,即便没有宁立言搅闹,那些赌输了老本的赌客,也是一个重大的不稳定因素。法国人终究不是日本人,眼下法租界商业兴旺发达,博彩业只能算是辅助,不是租界的收入支柱。比起盈利,法国人更看重秩序。如果因为花会在法租界闹出治安案件,这买卖就做不就。
宁立言的建议提高了入门的门槛,能押会的都是有钱人,秩序上更容易把控。而且日后商业街建成,这些来押会的有钱人,也有财力购买商品,比起那些穷鬼有用得多。从这个方面看,宁立言的建议不差。可问题是,花会的收益就在于积沙成塔,以小见大。拉长周期提高门槛,等于让花会失去了这两项优势,原本一本万利的项目,收益上立刻就大幅度缩水。
宁立言已经看出潘子鑫的迟疑,继续道:“过去袁彰武的会,是为了赚中国人的钱。七爷的会,为什么不能赚洋人的钱?天津卫这地方有钱的不只是中国人,洋鬼子一样有钱,为什么不把他们的钱弄到咱手里?”
“洋人?”潘子鑫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花会还能赚外国人的钱。看着宁立言,等待对方下文
“没错,就是赚洋人的钱。袁彰武就是个土鳖,什么都没见过,也不会和洋人打交道。七爷却是在日本留过学的,知道怎么和洋人交涉。他只能给洋人当孙子,咱能赚洋人的钞票,这才能显出潘七爷的手段。”
“话虽如此,具体的方法是?”
“办法简单得很,找几个懂日语的人,在日租界散消息,告诉那帮日本人,可以到法租界来押会。洋人押会,入门费只需要五角,而赔偿不是三十四倍,而是三十六倍。有这个便宜在,那帮洋人保准上赶着过来。尤其是东洋人,是有名的爱贪小便宜,见钱不要命,到时候只怕赶都赶不走。”
潘子鑫沉吟片刻,“这办法确实能让洋人动心,但是其中风险,也就变得更大。”
“所以我方才说要三天一宝,好让任渭渔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不至于出现纰漏。而且……”宁立言一笑,
“洋人的性子就是贱骨头,你要是一天两宝巴结着他,他没兴趣搭理咱们。若是三天一宝钓着他,他反倒是来了精神,非来押宝不可。东洋人在咱们的国土上横行霸道,日本商人赚着中国人的钱,又出钱资助他们的jūn_duì侵略我国国土,杀害我国同胞。要是有朝一日,海河里出几具东洋河漂子,咱们也算为国家民族出一口恶气!”
潘子鑫道:“三少这想法是不错,容我回头想想。只是提高门槛这事,就怕咱们提高门槛,就有人开小会,让人随便下注,三少这份苦心还是落在空处。”
“七爷放心,我宁某人保证,天津卫只有你七爷国民饭店这一家花会,别人家谁再办花会,不管是谁在背后经营,我都让他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