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鑫出身于苏州著名的仕宦门庭,其先祖便是研究出了北京广和居拿手好菜“潘鱼”的前清大员潘祖荫。潘子鑫这一代兄妹七人,子鑫居末,因此街面上便以七爷作为官称。
他在年轻时留学日本,和鉴湖女侠秋瑾乃是至交,信奉“欲强国必先富国,富国则以实业为先”思想。回国之后典卖家产,以全部资金在天津投资办厂发展实业,“红三角”纯碱、“飞艇牌”、“仙鹤牌”、“灯塔牌”油漆……这些天津乃至全国人都耳熟能详的品牌,都有潘子鑫的股份。
1922年潘子鑫联合美丰洋行买办兼三北轮船公司华北总经理李正卿,在法租界租赁地皮,修建国民饭店。租赁土地时,潘子鑫并未支付租金,而是与土地主人瑞士人鲁伯那约定,十五年后,将地皮以及地上建筑物无偿交给土地主人使用,以此折抵租金。
这种投资方式放眼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由此就可见潘子鑫头脑非同等闲。当饭店正式投入运营之后,潘子鑫在商业领域的才华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国民饭店布局参考法式,前院有喷泉、假山,还修了停车场。整个天津庭院式饭店里,只有国民饭店的前院可以停汽车。把周边的交通、惠中等饭店打得溃不成军,自己一枝独秀成了法租界最红的旅社。
下野政客、失意军阀、银行家、电影明星、交际花……甚至洋鬼子也放着同胞开的旅社不住,要住在国民饭店里,就知道国民饭店在天津的地位。
潘子鑫不独生意做的好,在天津混混圈里,也是大有面子的人物。他本人虽然没拜师入门,却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玲珑空子”。与天津清帮大爷袁寒云、上海滩黄、杜、张三大亨交情莫逆,人称“南杜北潘”,与杜月笙齐名。
这样的人不管从财力还是身份,都足以调停此事。他与袁彰武交情一般,但是任渭渔来天津办花会,是潘子鑫从中牵线。任渭渔不怕袁彰武对自己动粗,也有这方面的凭仗。潘子鑫出面说和,多半也是任渭渔从中间走的人情。
既然有潘子鑫答应出头,宁立言就不再催逼,安心的与任渭渔喝茶聊天,如同闲人泡茶馆。时间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一个一身西装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眼睛四下看着,任渭渔连忙站起来到男子面前行礼道:“戴经理居然亲自来了,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别说没用的了,袁彰武呢?叫他下来,潘七爷跟法国领事在谈事情过不来,特意让我把你们两方都接到国民饭店,到那把话说清楚。把袁彰武叫下来咱赶紧走,七爷今天事情多,没太多时间等。”
在松山街花会门外,停着两辆黑色八缸七座林肯轿车,潘子鑫想事情周到,生怕两方坐在一辆车里发生意外,特意让两方分坐。这种汽车单辆售价大洋一万五千块,两辆汽车既是财力的象征,也算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压住两方不要轻举妄动。
这种豪华汽车后座宽敞,武云珠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看着,在牛皮坐垫上颠了颠,伸手在皮面上轻轻摸着,啧啧称赞道:“这东西真光滑,就像是上好的缎子。车子也舒服,比我们那疙瘩自己造的那民生牌汽车舒服多了。”
武汉卿却摇头道:“民生牌汽车是不如这外国汽车舒服,可那是咱东北人自己造的。这外国的车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东西,只会赚咱的钞票。就这两辆汽车,就能给咱换回一个团的人马,拿来摆场面……可惜。”
车内陷入一阵沉寂,被他一说,武云珠如同被兜头泼了冷水。战胜袁彰武,为老爹报仇雪恨的喜悦情绪荡然无存。
宁立言看着车窗外,武汉卿带的八名保镖,四个人跨着汽车两边,另外四人则由人力车送向饭店。透过护兵高大挺拔的身躯,可以看到两旁街景。
鳞次栉比的店铺,光鲜的招牌,广告画上手持香烟的美女面带笑容看着路人,似乎是在宣告着太平盛世的来临。可是与此同时,在长城之外的国土上,日本jūn_rén正用刺刀与军靴践踏着千百万国人尊严,将大好山河生生割裂。
与这里仅隔几条街道的日租界,便驻扎着日本华北驻屯军大批武装部队,谍报机关的耳目四出刺探军情,为摧毁这片桃花源做着最后准备。
袁彰武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飞速崛起,正是因为日本情报机构对他的扶持。混混控制之下的码头以及脚行工人,为日本人搬运军事物资,承运阿片;袁彰武那些在伎院做大茶壶、在旅馆做侍应、在火车上做乘务员的弟子门人,则帮助日本特务刺探情报,访查抗日人士。就连租界内大小报馆谁要是得罪日本人得罪狠了,也是袁彰武的弟子负责去丢炸弹或刷大粪。
东洋人武器再厉害,士兵再能战,也总归是外来者,水土不服。想要在中国立足,必须有地头蛇支持,袁彰武就是他们的接引使者。即使不考虑自己的仇恨,单是为了这片土地以及老少乡亲,袁彰武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