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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以为最大的威胁不过是来自妖怪们,却没想到是来自阴阳师。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破坏阵眼的速度也很快。
虽然都是杂兵,但确确实实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大江山阵眼率先被毁,七角山这边紧随其后,阵眼本身既然被毁了,自然无需关注,可你们还有些残余的兵力在那边,哪怕为了保存力量,海国也不会允许它们留在那里等死。
先前久次良已经出发去大江山那边了——说实话,不用去那里,你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你招惹了那位大妖,特殊时期,万一被扣住当人质就麻烦了——七角山这边你就自告奋勇了。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会怎么样,但大本营里多留几个人总归没错。你这些天实力大涨,妖力甚至有几分膨胀溢出,只是带回兵力而已,想必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或许和你抱着一样的想法,会议上听了你的话,少主停顿一会儿,神情复杂的答应了下来,回到房间后却莫名的揉了揉你的脑袋,轻轻感叹,“鲛姬也长大了。”
话是这么说,但少主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
而且,少主看起来明明也只是少年模样,你们现在的外表分明是一样大的,为什么说的好像你是个没开灵智的小妖怪一样……
“鲛姬一直都是这样。”你抱着少主的腰说,被同样用力的按进怀里,“因为,一直都喜欢少主啊。”
“鲛姬想为少主分忧,所以一点儿也不想看见那副好像等不到光的表情。说好了要做少主的武器,绝不能比那个不听话的什么勾玉弱呀。”
你侧着脸贴近他的胸膛,闻到温热又熟悉的安心气息,听见他体内血液泊泊流动的声音。
……骨刺真的好碍事……你还要特意躲着那几根刺,贴着的位置相当偏,都没办法听心跳声了。
你知道这东西不是不能回,但是,或许因为初见时就一直对它们有执念吧,虽然很碍事,可你还是主动让少主留着它们。毕竟是少主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什么你都很喜欢。
像有皮肤饥渴症一样,你不自觉又迫切的试图将整个身体都塞进少主怀里,而他也没好到哪去,同样紧紧的拥着你,放在你后腰的指尖用力得甚至发痛。你看见他绷紧的手臂线条,力道异常得像要把你永远禁锢在怀里,连呼吸都艰涩地沉重了。
“就算弱小也没关系。”少主按着你的脑袋,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从他身上嗅到熟悉的家乡气息,“永远都长不大,也没关系。”
“因为鲛姬从来都不是武器。”他轻轻的说,低头触碰你的耳朵。
分明做着那样轻柔怜爱的动作,他的声线却无端不稳,像承载着超出限度重物、岌岌可危的准绳,只需一点微小的刺激,便会轻易崩断。
……为什么要发出那样让人难过的声音啊?仅仅听着少主的声音,你就快要掉眼泪了。
少主真的太过分了。
“我的小鲨鱼,是我最珍爱的宝物。”
尖耳被柔软而温柔的触碰。
低诉爱语的人,却像在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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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一目连:“此战艰险,倘若无助力,恐怕还要耽搁不少时日,多谢。”
神乐:“阵眼也关系到平安京的安危存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她摇摇头,“但是,阵眼虽已攻破,却仍有残余的海妖…晴明说,大江山那边的海妖都被带走了,可能这边也会有人营救他们吧。”
苍风一目连:“这边的残余不少,依目前的状况来看,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他们。”他停了停,“七角山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倘若来人并未做出大开杀戒的过激举动,就放他们离开吧。”
风龙盘绕在他肩上,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果然还是老样子,你啊,就是太多没必要的仁慈了。」它低声嘟囔。
神乐:“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略微犹豫,“但是,可能也取决于那边来的是谁。我记得,海妖中有的性情非常凶残……”
话音未落,便听见远处的喧哗声。
海浪腾空而起,早已蔓延到京都各处的海水上,浓重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条轮廓熟悉的巨大船只。
神乐:“……”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汹涌腾空的海浪中,隐约可见方才还与他们兵刃交加的海妖身影,一个接一个、像净手后甩掉的水珠一样,被尽数漫不经心的洒入了船中。
这种嚣张的做派,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分明是被击溃的对象,面对敌人却好像在挑衅。
……这里的阵眼已经消失,战争中双方都损失惨重,此时再起争斗无疑是不智之举。不知道对方是认定他们不会追击还是过于自信、抑或根本就什么都没想,竟在这种时候挑衅。
可供猜测的人选众多,她脑中却第一时间闪过画面——夜海无际,月色凉柔,礁石被银光浸染、妖类血液猩红。
幻梦般的夜晚,几近虚幻的初遇。
她仰起脖颈看高处的船头。
伴随着船只距离驶近,迷雾中的剪影也愈发清晰。
有什么人坐在船头,姿态随意的抱着半边腿屈膝托腮,浅发被海风吹散,垂下的足尖闪着不详的红色流光,漫不经意的晃来晃去。
来人身处雾中、身姿影绰,然而看见寥寥剪影的那瞬间,她便轻易的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果然是她。
似乎也清楚目前状况如何,来人仅坐在船头,操控海浪将同族甩到身后,随后便脚尖一点、借力跃起站在船头,沿着迷雾准地注视他们的方向——视线遥遥地对上一刹,她仅能窥见一丝忍耐而兴奋的杀欲,未来得及领会其中意味——下一刻,便看见海妖浑不在意的转身,跃入海中。
船只缓缓倒退,重新隐没,海水之上浪花翻涌,雾气昭昭。
海面之下,隐约看见银白巨鲨跃动翻腾,雪白浪花间背鳍如刀刃锋利。
浪花与迷雾中,它的眼瞳比鲜血还猩红。
神乐:“……鲛姬。”
她低低的,呢喃着自语,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海妖撑起身子、环抱着自己时,银发滑落、落在脸侧时凉凉的湿润。
「——虽然现在暂时出了点问题,但我相信过一阵子……」那时对方呓语般的轻声,以及倒映自己虹膜、轻浅通明的银瞳,她仍记得清清楚楚,「……那里会好的。」
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该怎么说好呢……你们仅仅只见过那一面,而从相见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敌人了,你甚至还与博雅有很深的仇怨,真要说来交情很浅——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单纯的把你当做敌人。
况且,尽管一直都知道你在敌方扮演了什么角色,然而真正在战场上看见自己曾认为是朋友的对象,发现对方截然不同的一面,也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或许是旁观者清,虽然她对情绪很敏感,平日里也常常劝解同伴,可真轮到自己身上,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再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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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懒洋洋的漂浮在海面上,“这就是你一直召唤我的原因吗?”
“……召唤?”她怔了怔,“我有召唤你吗?”
你:“……”
你:“……?”
你露出茫然的表情:“你不知道吗?上次就是,因为你一直在召唤我,我总觉得这边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所以才过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