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躺在树上偏头看向他,闷闷的说,银发半挂在树枝上,“最近、发生了很多讨厌的事情……我只是不喜欢这些事情而已。”
“讨厌的事情?”他用折扇轻轻敲着掌心,发出沉闷规律的声响,思索着问,“是怎样的讨厌呢?”
月光洒在他凌乱的白发上、色泽柔软,望着你的蔚蓝眸光也温和极了。
你意识到他是真的很想帮助你平复心情。
既不问你难过的原因、也不探究你本人的身份,只是问「是怎样的讨厌」。你贫瘠的社交经验并不能告诉你这是怎样的一份贴心举动,只发自内心的想,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啊。
……但,并不令人讨厌。
“感觉,一切事情都变得糟糕起来。”你撑着身子坐起来,向后挪挪、倚在树干上,小心的保持平衡,低头看向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鼓励般微笑着注视你,似乎又把你当做小孩子了。
“认识的大家都变得很奇怪。”被瘴气污染的海族性情大变、尽数变得残酷嗜杀起来——虽说你也一样,可你生来便是那样,他们却是后天改变的——是种,很让人不快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我们。”
你抱膝坐起来、树枝摇摇晃晃的承载你的体重,你干脆跟着树枝一起摇晃起来,银发飞散着甩出几滴水珠。
陌生的弱小妖怪听了你的话、停顿了一会儿,才思索斟酌着回答:“……万物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这是世间常理。”
月华下白发流光般散开,那双蔚蓝的眼眸比你见过的任何一刻的蓝天都清澈、也更透彻。
你怔怔的看着他,听见平和温柔的声线:“我曾经历过许多堪称必败之局的战斗——”
陌生人俊逸的面容被朦胧月光掩映出几分出尘的仙气儿。
“也曾思索过、为何这些麻烦事会找上只想平静生活的自己。”
摇摇晃晃的树枝不堪重负、发出清脆的崩断声,你忽然下坠,在呼啸风声中听见他仍平静温和的声气:“只是,哪怕是命运的安排也好,哪怕这些死局真的无法堪破也好——”
湿发飞扬,溅出几滴水珠。你睁大眼,看见透过剔透水滴的月辉折射灼目的光芒,水华外遥不可及的银月温柔平等一视同仁的洒下光华。
或许是急剧下坠感作祟,眼前人俊逸非凡的面容一刹间竟与天边银月重叠——
他适时伸手、恰如其分的将你接到怀中。
鼻尖忽地嗅到清明透彻的好闻味道。
“……全力以赴即可。”他微垂着眼、顺势将你放到地上。
束起的白发因弯腰的动作轻轻从耳后滑落,飘出一抹朦胧浅光。
你站定了、踮起脚尖、抬手触碰那缕发丝。
“你一定,是被眷顾的人吧。”你仰着头说,指尖轻轻绕过那缕白发,语气笃定。
你过往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分明经历过诸事纷乱繁杂,却仍能保持平和温雅……既游离、又融入,分明处于人间、却又好似超脱世外。
你很喜欢这样的他,却也能分外清晰的意识到——你们绝非同一世界的人。
“我们可是被诅咒的对象。”你歪着头笑起来,银发凌乱散开。
被诅咒的海国之民啊……全力以赴的结果,究竟是逃离诅咒,还是奔赴末路呢?
*
“晴明——!”他提着弓箭在树林中大喊,“啧,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就不要看风景了啊!”
奔跑到某棵树后时,他忽有所感,偏过头看向密林深处。
银色的娇小身影赤足笨拙的穿行在视线尽头,足尖银鳞流光、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这个背影。
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血色蔓延的影像。
他攥紧手中的弓,目光刹那间冷下。
他绝不会忘记这个影子。
无数次午夜梦回,梦中银色的少女妖怪居高临下舔舐他的眼睛,清澈银瞳含着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残酷杀意、一次又一次屠戮村庄,他却始终无能为力,只能在痛恨中惊醒——他痛恨弱小的自己。
……那是他最初的噩梦。
指尖攥得发白,他提弓瞄准、方才要解决掉多年噩梦的来源,便被友人闲适的声音打断了。
“博雅?你怎么过来了?”
平安京的天才阴阳师闲庭信步般自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对他露出一个悠闲的笑——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人怎么做到一直不紧不慢的。
“半夜起来发现少了一个人,任谁都会担心的吧。”他没好气的回答,发现银色的妖怪已经不见了,抿了抿唇起弓,决定暂且搁置这件事,“你多少注意一点啊,海国的妖怪四处作乱,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安倍晴明:“抱歉,让你担心了,博雅。”他稍微笑了一下,眸中兴味盎然,“原本只是想散散步的……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就不小心耽搁了。”
——又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
原本这时候应该数落这位添麻烦的天才阴阳师一会儿的,但一想到方才跑走的那个身影,他就忽然提不起兴致了。
源博雅:“……算了,回去吧。”
……总有一天,他会手刃那妖怪。
黑红发色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握紧手中的弓。
作为追逐强者之路的证明——
他定要将那阻碍、亲手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