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有时候也会好奇,好奇他们分开的那几年,顾轻舟到底是怎么过的,但其实顾轻舟早已经记不清了,度过的时候只感觉难熬,回忆起来又只剩空荡。
他的手还是有些凉,一年四季都这样,江絮拥住顾轻舟,难得带了那么点细致,温热的掌心覆上他手背,而后缓缓攥紧,像是攥住了一块冰:“这次不是赶上了么,我陪你一起看。”
他说着,偏头亲了顾轻舟一下,结果被对方唇舌间的苦味弄得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桌子,上面不其然静静摆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咖啡,不由得道:“你又喝那么苦的东西。”
顾轻舟黑沉的眼中藏着笑意,故意靠过去亲了江絮一下,这才道:“就剩一包了,马上过年,放着也是放着,喝完算了。”
江絮想躲,但是没躲过,末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然后撕开包装塞进顾轻舟嘴里,半真半假的道:“啧,苦的我都不想亲你。”
说完又问道:“你回不回a市过年?”
江絮等会儿就买订明天的车票了,过年票不好抢,路也堵,只能提前预定着,顾轻舟如果不回a市,他总不能让对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海城吧。
顾轻舟看他一眼,然后道:“……回吧,你不用管我,早点先把票订了。”
江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揉乱了,又给他重新捋回去,笑着道:“你想清楚了,可别反悔啊,到时候再买车票就难了。”
江母住的地方位于海城郊线区,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自驾过去的话差不多五个小时就能到,顾轻舟把下巴搁在江絮肩头道:“要不我把车给你,你开车回去吧,得挤大巴了。”
江絮乐了:“开你的保时捷回去?我妈以为我做什么犯法的事儿了呢,到时候说不定大义灭亲把我送局子里去了。”
别怀疑,以江絮小时候的劣迹斑斑,江母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众人就提早下班了,前往预定好的星级酒店吃饭,一些同事暗地里调侃顾轻舟出手阔绰,这么多人去大吃特吃一顿,没几万可下不来,年终奖都未必有这么多。
江絮等众人都走了,才在路边上了顾轻舟的车,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脑海中飞速算了一笔账,大抵是觉得他傻,支着下巴笑道:“顾经理,人家出来工作都是挣钱的,就你,倒贴钱。”
顾轻舟想说自己要是靠那点死工资过日子,早饿死了,不过这话说出来难有炫富嫌疑,干脆没说话,他发动车子,见路面已经覆了层薄薄的积雪,在车灯的照耀下白得有些晃眼,不由得问道:“你定了几点的车票?”
江絮说:“明天中午的。”
顾轻舟点了点头,没再问了。
街上现在仍是拥堵的,但过不了几天,就会空荡得像一座死城,行人穿着厚重的衣服,或急或缓的在道旁穿梭而过,原本白净的雪很快多了些漆黑的脚印,然后慢慢融化,堆积在路边的电线杆底下。
路上有些堵车,顾轻舟和江絮到的时候,包间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大家见他们一起来,也没多想,随口问了句,江絮只说搭顾轻舟顺风车过来的搪塞了过去,然后一左一右的落座。
李思傲今年要和方洽回家见家长,大抵有些紧张,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见江絮来了,才像是为了缓解情绪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李思傲:“你说我第一次去她们家,是不是得带点贵重的礼物,但是洽洽说不用走那些虚礼,买点水果就行了,我这心里挺过不去的。”
江絮十分不靠谱的道:“买几斤燕窝送过去,你心里就舒坦了。”
方洽在一旁听见他们俩絮叨,抱住李思傲的一条手臂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然后对江絮道:“少带坏他,净在这儿出馊主意,改天你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我倒要看看你送什么。”
江絮见他俩腻在一起,简直没眼看,把位置往旁边挪了挪,无形之中离顾轻舟近了那么点,然后对方洽道:“你俩得了,天天在办公室还没闹够,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吃饭来了还是吃狗粮来了。”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有半把瓜子,眉眼低垂,一惯懒散,不经意抬眼时,里面总是带着莫名的笑意,让人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以前办年会的时候,老罗总要长篇大论讲一堆话,顾轻舟则言简意赅的多,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没再管,办公室的一些老油条喝了酒就开始上劲,拉着顾轻舟要和他敬酒,一杯两杯喝了不算完,红的白的混着来,江絮见状身形微动,想起身挡酒,却被顾轻舟不着痕迹按住了肩膀。
顾轻舟说话时带着浅浅的酒气,垂眼看他时,里面映着灯光,揉碎了似的闪着微光,低声道:“我喝就行了,你别喝,等会儿你开车。”
江絮没说话,他总觉得顾轻舟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抬手扶住他,然后不着痕迹侧身,挡住那些想上来敬酒的人,一个积年的老前辈脸红脖子粗的道:“小江,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咱们平常难得和顾经理一起聚餐联络感情,你老挡着做什么呀,去去去。”
江絮把顾轻舟按回座位上,抽出一根烟递过去,仍是那幅逢人就笑的模样:“哪儿的话,我这不是怕你喝醉了,回去让嫂子担心么。”
办公室里但凡结了婚的,没几个不怕老婆,也就是因为平常管的严,今天难得解禁,喝酒才这么放肆,“担心”还是江絮刻意修饰的词,喝的烂醉如泥让老婆知道,打一架都是轻的,闻言都不自觉敛了些,大过年的,没必要。
顾轻舟酒意上头,坐在位置上没动,只是视线一直落在江絮身上,对方往哪儿,他的视线就跟向哪儿,所有的心思都不动声色掩在了里面,在推杯换盏的酒桌上,藏得谁也看不出来。
许多人都订了今天晚上的车票回家,吃饱喝足后,酒宴也就都散了,三三两两的告辞离开,顾轻舟连站起来都有些劲,江絮也有了光明正大开车送他回家的理由。
他们一惯落在人群最后面,江絮扶着顾轻舟,踩过地面斑驳交错的雪痕,冷风吹散了一丝酒气,但错落的光影落在眼前,依旧是混沌的。
江絮忽然叹了口气,又笑起来:“顾轻舟,新年快乐。”
顾轻舟喝醉的时候跟别人不一样,脸不红气不喘,连说话都不带咬舌的,闻言侧目看向他,眼神有一瞬茫然,而后带着疑惑的低声询问道:“顾轻舟新年快乐?”
“错了,”江絮说,“你该祝我新年快乐。”
他拉开车门副驾驶,然后让顾轻舟坐上去,心道每次喝醉了都跟二傻子似的,哪天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江絮明天就回老家了,把顾轻舟一个人丢在海城,心里还有些怪放不下的,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看了眼身旁醉酒也不吵不闹的人:“顾轻舟,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不能喝酒,知道吗?”
顾轻舟反应迟缓,过了那么两秒,才点头答应:“知道了。”
样子看起来又傻又乖。
这个时间点,路上车流量倒没有来的时候多,轮胎飞驰着掠过地面,溅起星点积雪,不多时就到了家楼下,因为车里开着十足的暖气,下车时冷空气铺满袭来,倒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江絮把顾轻舟从车里拉出来,然后锁好车,莫名觉得自己还没结婚,就已经提前体验当爹的辛劳了,正带着人往小区里走,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冷意,激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江絮把顾轻舟的爪子从衣领里拽出来,微微挑眉,语气不善:“你干嘛?”
顾轻舟说:“冷。”
江絮低声道:“冻不死你。”
他说完,把顾轻舟的手攥在掌心里,加快速度上楼,不经意路过别人家门前,发现都已经贴好了对联和福字,红彤彤的看起来喜气洋洋。
江絮用钥匙开门,然后打开空调暖气,把顾轻舟扶到沙发上坐着,钥匙在指尖轻佻的绕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下还冷吗?”
顾轻舟没说话,半闭着眼靠在扶手上,闻言微微睁开眼,就见江絮坐在一旁,支着头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微微起身,慢吞吞的从沙发上爬进了他怀里。
顾轻舟靠在他怀里说话时,呼吸依旧带着酒气:“热。”
江絮在想别的事,闻言随口道:“热了就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