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的唇乍然抿紧,他说:“这是朕的后宫!”
李璃点头,“看来皇兄是知道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不说而已。”
燕帝目光一沉,却反驳不出来,耳边是贵妃跪在地上走投无路的真情哭诉。
“啪啪”李璃拍了两下手,满脸带着笑意,是真的笑出了声,他几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燕帝,说,“口口声声说爱着愉姐姐,想要跟她白头偕老,装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结果……明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是谁恶毒地害死了你心爱之人,却在一番哭诉之下,三言两语的所谓善解人意之中,就这么放过去,还打算包庇下来……世上有比你更加没有原则,更可笑的人吗?”
“朕没有……”燕帝的眼神在李璃逼人的目光下开始闪躲,推诿的话终究说不出来,可身体却摇摇欲坠。
“李航,你这样做不怕她半夜三更坐在你床边,质问你一声?”
此言一出,燕帝苍白的脸色更如刷上一道白漆,他几乎崩溃地吼道:“朕不知道!这么多人都熬过来,她怎么会死?那些人都怎么照顾她的,方太医不是医术高明吗?怎么让她就这么走了?朕一直等着她回来,朕有很多的话要跟她说……可是,可是……”来不及了。
这个伤心不是作假,眼泪从燕帝发肿的眼眶里落下来,李璃微怔,然而下一刻,燕帝就看着李璃凶狠地质问道:“不要总说朕,你呢?阿璃,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不是一直是个贴心的弟弟吗?为什么还让阿愉没了?朕是没用,朕是自私,可你呢?聪明伶俐比谁都讨喜的怡亲王,若非你狼子野心,阿愉怎会有今日?朕怎么会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
李璃几乎被燕帝这一脸都是你的错的连番质问给镇住了,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兄弟俩这一番对峙,让周围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向来嬉皮笑脸,不怎么正经的怡亲王如今的脸色危险得让人头皮发麻,稍微看一眼就心底发慌。
他的脸色第一次阴沉到了极致,那柄时常被他握在手里,很喜欢的白玉折扇发出“啪”一声脆响,就这么被生生给折断了。
看到这一幕的宫人顿时心下骇然,就是燕帝都下意识地抖了抖嘴唇,浮虚的脚仿佛站不住,似乎随时都能栽倒在地。
李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憎恶燕帝的懦弱无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他怎么会觉得一个无能的皇帝能守成呢?
想到这里,他闭了闭眼睛说:“好,既然皇兄有这般不如人的觉悟,那不如就此让贤,原谅臣弟这不臣之……”
突然一声高嘹的喊声传来打断了李璃令燕帝惊恐的话。
“太后驾到——”
只见远远的,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速度很快,脚步匆匆,显然得了消息,一路赶上。
而燕帝在见到太后下了仪驾的那瞬间,忽然眼睛一闭,栽倒了下去。
“皇上——”
“皇帝——”
*
杨太医了燕帝人中穴上的银针,燕帝悠然转醒,看见的是太后担忧的脸。
“皇帝。”
燕帝看了看周围,是自己的寝宫,他额头一阵一阵钝痛,心口仿佛被火燎一样,没睁开多久就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这个时候杨太医道:“太后娘娘,皇上乃是急火攻心,一时没缓过来才晕厥,今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心绪浮动。”
太后听着轻轻点头:“去开药方吧。”
杨太医告退,只留下太后一人,她对着这个儿子,愁绪满面地一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就请皇帝节哀顺变吧。”
燕帝睁开眼睛,他看着太后,眼里带着浓浓的哀伤和悲愤。
他知道太后已经知道李璃说了什么不臣之言,然而如今却全部归结于他对愉妃的伤心过度,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他心中不是滋味,然而下一刻太后的话让他如坠冰窖。
太后说:“皇帝怕还不知道吧,贵妃自缢了,吊死在春华宫。”
燕帝的眼睛顿时瞪凸出来,似乎不敢相信,然后太后面色淡淡,只是替他盖了盖薄被说:“庆春宫的天花,她已经承认是她所为,因妒生恨。”
燕帝不信,他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李璃……”
太后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道:“阿璃去晚了,带着禁军到达春华宫时候,人都已经僵了,事情真相俱是周氏绝笔上所写,犯下如此重罪,她本身就没打算活着。”
或者说还存有一线希望,然而这线希望放在燕帝身上,本身就是虚无缥缈抓不住。
贵妃能轻描淡写地告知燕帝自己的所作所为,三言两语能够让他宽恕自己,如此软的耳根,如此自私自利,哪里可能在与怡亲王冲突的时候,保下她?
一旦发现,死是必然的。
这般干脆的自尽,倒是没连累她妹妹。
周美人抱着姐姐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此时她才明白贵妃丢失的是什么?
孤弱的女子,留在后宫成为家族的一颗棋子,没人体谅,没人关切,只有数不清的阴谋和诡计,当左相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贵妃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因为失去了希望,厌倦了这种日子,才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燕帝呆呆地看着头顶帐幔,他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没了。
太后作为母亲,多说无益之下,实在不忍过多苛责,便问:“愉妃和贵妃的身后事,皇上打算怎么安排?”
燕帝摇了摇头,没说话。
太后便自顾自地说:“愉妃是得天花而死,怕是不好布灵吊唁,为防传染,只能委屈她,还是尽早入土为安为好,以贵妃之礼下葬吧。至于贵妃,犯下如何恶毒之事,也不该大肆祭拜,不过好歹服侍你一场,便以妃位下葬。”
燕帝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心口越发钝痛,仿佛喘不过气来,他说:“听母后安排。”
太后见他如此,终究红了眼睛,将心底的话说出来:“阿航,皇帝这个位置不好坐,太累人了,你若一直担惊受怕,不如就让给阿璃吧,总是身体要紧,有哀家在,没人能为难你。”
然而这一声仿佛触动了燕帝的那根紧绷的弦,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太后的手,脖子上的青筋毕露,死死地盯着她道:“不!我让给谁都不会让给他,死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