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一一地看过去,最后笑道:“京兆府的速度还挺快,一下子就确定加害者了?”
朱润回答:“王爷,您是小看了咱们小报的力量,上一期卖出了近三万份,特别是那些读书人,几乎人手一份,如今小人敢拍胸脯保证这整个京城估摸着都知道了。您想这么多人关注,府尹大人哪儿敢耽搁,官差都是抓紧时间破案,否则若是被有心人抓了把柄,落一个消极懈怠之罪,府尹大人也得头疼。”
李璃听着点点头,夸奖道:“有点见识了。”
“是王爷指导有方,跟着您这么多年,小人就是再愚钝,这些眼力劲还是有的。”
这种马屁话李璃不当回事,他瞧着那凶手的名字,嗤笑道:“这是狗腿子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呀。”
朱润闻言叹了一声,言语里充满可惜:“钱家这对小夫妻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没什么仇家,平日里往来就是为了送酒。那一片认识他们的人不少,凤阳楼里跟谁起了冲突,细细调查一下来龙去脉就清楚了。说来也是他们运气不好,那日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俞世洪上凤阳楼请客吃酒,刚巧就碰上了送酒结账的钱王氏。钱王氏貌美,便生了心思,钱同自是不愿,于是就起了冲突,那日酒楼里别说是掌柜和小二,就是客人瞧见的也不少。俞世洪乃礼部尚书的独子,有名的纨绔恶霸,去年就是犯了事被送回老家,今年春刚回来,这谁要是惹了他,必定是要倒霉的,所以钱家小夫妻这就摊上事了。”
朱润也是个平民百姓,虽说有个秀才功名,但是在京城这地界实在是不算什么。
他自己家里也有闺女出嫁不久,若是摊上俞家恶霸,实在是天降横祸,家破人亡,小老百姓别说拒绝,就是躲避的余地都没有。
是以他在整理编辑这篇报道的时候,心里是有恶气的,其实不只是他,还有小报的其他编者,也是恨不得将俞世洪逮捕问罪。
“俞世洪命恶奴打伤人,还抢走了钱王氏,虽然避着人,可一路上总有人瞧见,官差也查清楚了,只是……”
朱润的声音顿了顿,便听见李璃接下去道:“只是,这一切跟他无关,是他身边的奴才自作主张,给不识相的钱家夫妻一点教训罢了。”
说到这里他嘴里带着讥笑,眼神轻蔑,一脸晦气又洋洋得意地说:“那什么钱王氏,不过是个粗野村姑,本公子乃堂堂礼部尚书之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早就忘了此人,后来更是压根就没见过,是那混账东西打着本公子的名义做下的好事。不过既然是本公子管教不严,那就给钱家这对可怜的夫妻备两口上好的棺材,隆重下葬便是,另外多赔些银子,也算是本公子的诚意。”
那语气,那神情,朱润见着李璃的扮相,除了点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王爷猜得真准。俞家舍了那俞世洪跟前的走狗冯良,丢给京兆府交差,这事儿大概就结了。”朱润说到这里便是一阵唏嘘,“冯良交代那王珍是自己不堪受辱上吊死的,他不过是抛尸而已。”
“哟,凭俞家的能力,判个流放也就差不多了,过段时间买通衙差,将人悄悄送走也不是什么事儿。”李璃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
“是啊,不是什么事儿。”朱润重复了一遍。
李璃抬眼见他:“难过了?”
“恶霸依旧逍遥法外,将来不知又会有谁遭殃呢?这文章一出,想必外头便是骂声一片,咱们小报的铺子又该被淹了,啊,不好写。”朱润叹道,接着拱手,“王爷见谅,小的失态了。”
李璃摇头,还好心地用扇子推了一杯茶过去:“无妨,八卦小报不会编故事,只是将事实展现于人前,骂就骂吧。”
等朱润离开,李璃坐在窗子前捧着脸抬头看月亮。
其实过去的四年里,比这场凶杀案情节更恶劣的还有很多,李璃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放进心底。
他坐了很久,当贴身内侍东来忍不住前来规劝的时候,忽然一个响动,小师弟从门口摸了进来。
身上还穿着一身黑的夜行衣,到了屋子里,他清舒一口气,然后噼里啪啦将身上的负重全部甩到桌上,对着窗边的李璃道:“大师兄,我饿了。”
南往捧着两个食盒走进来,云溪二话不说先猛干了两碗饭和一根鸡腿,待有个半饱之后,他才缓了缓,对李璃说:“大师兄,我跟你说……”
“先吃饭。”李璃对喷着饭的师弟完全没有说话欲望。
待四晚饭下肚,云溪抹了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李璃。
后者拿过来一看,上面有个拓印,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只听到云溪感慨又崇拜地看着他道:“大师兄,你真是厉害,你怎么知道王珍身上还藏着东西?”
“尸体打捞起来的那条河边,三五不时的有人在那里徘徊。”李璃仔细地瞧着拓印和大小,“是块玉佩?”
“嗯。”云溪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你知道藏哪儿了吗?”
李璃斜眼看他,微微思忖便道:“动手前有没有上柱香拜一拜,请人原谅?”
“那必须的,这是咱们门派的规矩,再说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替她伸冤……”云溪说完觉得话题扯远了,立刻拉回来道,“我解剖了尸体,从王珍的腹里取出这块玉佩,应该死前被她生吞下去,这女子真是刚烈。”
云溪毕竟年纪不大,取出玉佩的时候,心还是被重重地触动了一下,他想着究竟是怎么样的绝望和愤怒让一个女子将比铜钱还大的玉佩活活吞下?
“这个玉佩的质地怎么样?”
“好,特别好,卖出去估摸着得有不少钱。”云溪想了想,“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佩戴,也就……”他瞄了李璃的腰间,上面的挂坠便是一块美玉,于是闷闷道,“也就大师兄你这样的达官贵人才配得起吧。”
李璃听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不好受吧?”
云溪老老实实地点头,他说:“要不是师兄你让我半夜三更去剖尸,这玉佩估摸着就没人知道了,那岂不是……得跟着埋进土里?”
仵作断定了死因,一般就不会再亵渎尸体,更何况是个女子的身体,容易遭人病诟,也忌讳。
俞家已经买了棺材,明日就等着敛送上山。
李璃轻轻的嗯了一声:“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死不瞑目呀。”
一般有名望的公子哥,他们的随身玉佩不说顶好,但也不会差到看不出来路。
不管是他人所赠,还是玉器店铺里购买,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雕刻和纹路。
找个行家一问或者打探打探都能找出玉器的主人,必然便是欺辱王珍的罪魁祸首。
而有了这枚玉佩,凌辱王珍的人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对了,那玉佩你放哪儿了?”
“我又给塞回去了。”云溪说,“不过没盖好白布,明日停尸房来人应当会发现异样。”
“辛苦了。”李璃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云溪卸在桌上的装备,“天色不早,你回去歇息吧。”
于是云溪乖乖地将桌上的刀刀针针瓶瓶罐罐给一件件装回自个儿身上,他一边装,一边问道:“大师兄,万一京兆府尹看到玉佩将这件事给按下,不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