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快步走向院门，带着杜兰英来到巷子里。

罗毅也迅速跟上，毫不顾忌地说：“你们聊你们的，但我不得不远远儿地看着你们。”

杜兰英颇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好啊，我也不介意你一起听。”

*

苏沐雪总觉得杜兰英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为人，但是一个人的表情、神态、腔调，不会骗人的，除非她的演技太高超了。

来到一处稍稍宽阔的转角处，罗毅提防劲儿十足地说：“就在这儿吧，有路灯。”

抬头瞧了一眼，一盏昏黄的路灯悬在上方，罗毅站在几米开外处，侧身而立，余光却瞟向她们，仿佛一个站岗的哨兵。

苏沐雪看了看杜兰英，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兰英淡然地笑了一下，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问：“你毕业了？”

“嗯，刚毕业。”

“打算回来工作么？”

“留在京里。”

“哦，很棒，你有这样的好前途！”

苏沐雪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现在是在恭喜她吗？真心实意的？

“你不用误会，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的。”

苏沐雪目瞪口呆。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我跟肖国梁，已经办了离婚手续……”杜兰英望了苏沐雪一下，发觉苏沐雪的表情并不是为了他们离婚而惊讶，料想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又说道，“也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不是很关心。”苏沐雪忍了忍，说了这几个字。

杜兰英却惨淡地笑出了声。

“是啊，你怎么会关心我们的这些破事呢？从前就放下了，如今更不在乎。”她自嘲般叹了一声，“当初我换了你的病历，拿到了回城的资格，我小舅舅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最风光的时候给我找了供销社的工作，我才想尽一切办法回城了。”

听她就这般淡定地说出来，苏沐雪张口结舌，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才说：“你只道这个歉？”

“不全是，还有我曾经试图拆散过你和肖国梁，把你介绍给了当地的那个农民，不过并没有得逞。”

想到只差一点儿，原主可能就被那个人给强占了，苏沐雪不由捏紧了拳头。

“我回城后，确实故意靠近过肖国梁，不过他并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后来我才跟我小舅舅提起你们家里有唱片的事，猜想着你奶奶既然是翻译，收的唱片里定然是那些禁止的内容……”

苏沐雪听到这里，真的很生气。

她越了解苏家爷爷奶奶，就越明白他们是毫无私心地为革|命工作，却连最后一点儿礼物见证也被小人毁灭了……苏沐雪的气血往上涌，抬起手直接煽了杜兰英一巴掌。

*

杜兰英并未还手，被打之后，一直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但是罗毅却箭一般冲了过来，拉开了苏沐雪。

“你没事吧？”罗毅问道。

苏沐雪摇摇头。

“呵——打得好！”杜兰英冷笑了一声，“这一巴掌是我应得的。罪有应得，我罪有应得！”

罗毅挡在苏沐雪面前，说道：“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各回各家，各自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苏沐雪拍了拍罗毅，示意他放轻松：“没事，既然说到这了，就说完吧……”

她走上前，对杜兰英说道：“你欠我的，我可以不动手，刚才那一巴掌，我是替奶奶打的。”

原主苏小雪是个善良温软的姑娘，她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遭遇去打杜兰英。但是把苏奶奶珍藏的东西毁了，这事苏沐雪可看不下去。

杜兰英抚着半张脸，咬着牙说道：“不要紧，你要是想打，可以继续打。我今天原本就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向来强势自傲的杜兰英，居然会甘愿低头，苏沐雪真的难以置信，可是看她的神情，人真的仿佛受到过莫大的打击，才变得屈于现实，才诚恳面对自己不堪的过往。

苏沐雪呼出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好了，天都黑了，走吧，你女儿该哭着找妈妈了。”苏沐雪道。

不提女儿还好，一提女儿，杜兰英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

罗毅也看出了她是来忏悔的，没有敌意，这才松了松紧张的戒备。

杜兰英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女儿生下来就体弱，从小就进出医院无数次，我虽然嫁进了肖家，却并没有得到肖家的尊重，连带着女儿也跟着我受委屈。有人跟我说，我该为女儿好好积德，想想也对，也许这孩子就是来背我的债的。”

苏沐雪听得心中颇不是滋味，其实杜兰英嫁进肖家，过的会是什么日子，不用她详细叙述，苏沐雪也能想象得出来。即便不是她嫁给肖国梁，而是原主嫁给肖国梁，只怕原主也要受不少委屈。

“所以你才过来道歉？”

她没有再说话，只表示默认。

“对不起！我始终欠你一声对不起，想减轻一点女儿的痛楚。”她说道。

苏沐雪静默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