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抱起她,将她挪到了桌子那边。
“我能自己走……”阿秋咕哝。
独孤不理她,舀了一碗清香四溢的粥递给她,看着她乖乖喝完,颜色淡白的唇色慢慢变得红润,这才淡淡道:“过阵子寒枫和山花会过来。”
阿秋瞪大眼睛,很是惊喜:“是嘛?太好了。”离别一年,她都没有再见到山花呢!
独孤纠结了:为什麽她的思路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样呢?为什麽她就不问问那两个人为什麽要来呢?
反正听到开心的消息就先开心着,绝不会过多地考虑背後的原因。一个人,怎麽能活得这麽单纯?
“你是山花的长辈,”他不屑的在心里撇嘴,“他们过来,是想找你做证婚人。”
“证婚人?”阿秋疑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呀!山花要成亲了?!”
独孤再次郁闷了──这寒枫都快把山花娶回家了,为什麽他和阿秋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呢?
………………
一晃几天过去了,和艳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蓝妈妈每天还是笑得满地白粉。若说有什麽新闻的话,就是名列和艳楼三大花魁之一的湘澜被赎了身,从良了。
那天,楼里的姐妹们依照惯例与湘澜喝了最後一杯,出了这门,以後,大家就是彻彻底底的陌路了。
离别的味道倒不是有多浓,对於她们来说,有人赎身是天大的好事,从此以後就踏入另一种生活了,所以,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大家也是祝福多於不舍。
正在话别,门外忽然传来喧哗。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被龟奴死死挡在门外,小脸涨红满是泪痕,正在挣扎着要冲进来。
“蓝妈妈,蓝妈妈,救命啊!”
“哟,你不是万花楼的小环吗?这是怎麽了?”蓝妈妈认脸的本事显现出来了,对方只是见过一面的万花楼的小丫环,她却还能一眼认出来,不得不说这是天赋异禀啊。
“蓝妈妈,我家小姐要死啦,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蓝妈妈挥挥手让龟奴放人进来:“怎麽了?”
小环冲进来紧紧抱着蓝妈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把小姐的避胎药换了,小姐坐了胎,王嬷嬷下了大红花,可是,可是……小姐一直在流血,王嬷嬷说她活不了啦!王嬷嬷,我知道你这里有神医,求求你,救救小姐的命吧。我求求你……”说到後面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唉,”蓝妈妈叹气,“你倒是个忠心的,可是若你王嬷嬷真想救人,她自会来找我,如今……她是要顾及万花楼的名声啊!你还是走吧,这个面,我不能出。”
“蓝妈妈……”小环脸色惨白。
秋澜察觉不对,推着阿秋往里走。
阿秋却执拗地站着没动。
“阿秋!”
“我要救人。”阿秋神色平静,“是我自己要去的,跟和艳楼无关。”
“人都死了大半了你去救,万一被赖上了怎麽办?”秋澜劝道。
“赖什麽?”阿秋奇怪地反问,“我连生日礼物都买不起。”
秋澜顿时没话说了,眼睁睁看着阿秋跟着小环走了。
“蓝妈妈,”秋澜摸着下巴站到蓝妈妈身边,“我怎麽觉得阿秋变聪明了啊?”
“唉!”蓝妈妈叹气,白了她一眼,“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秋澜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呀──”
无妄之灾啊!
阿秋跟着小环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忽然说了声:“没用的。”
在前面带路的小环停下,不敢回头:“什麽?”
“你们抓不到我的。”阿秋面色沈静,“我会用蛊毒,你们来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小环猛地转过身,害怕得双肩发抖:“你……你在说什麽?”
“骗我出来,是因为和艳楼里面有你们对付不了的人?还是,内部分歧,隐瞒行动?”
小环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深不可测,冷得可怕。
“你们……是皇城派来的人?”
“啪啪啪!”巷子转弯的後面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一个男子走了出来,“都说阿秋为人木讷呆板,如今看来,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站稳挑眉,“那你继续猜,为什麽我们会不怕你的蛊毒,敢来抓你?”
阿秋木讷的眼眸忽然闪过寒光:“山花呢?”
“想见她,就跟我们一块走吧。”那人看似轻松,实际上每一根弦都崩得紧紧的,毕竟这两姐妹总共没见过几次面,阿秋会不会因为山花而束手就擒,很难说。
想到那神秘莫测的南疆蛊毒,那人背後渗出一层冷汗。
“行,我跟你们走。”阿秋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作家的话:
下一章,进军皇城!!
☆、番外:刺痛一生(清水)
十五年後。
“混账!”夏卫翼将手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气得双肩发抖。“我辛辛苦苦养育了他十几年,他竟然要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我断绝关系,好,好!”
佟管家深深俯身:“大人息怒!”
“你,去跟那个青楼的负责人说,立马把锐儿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就把整座青楼夷为平地!”他倒要看看,在这扬州城,还有谁敢在他的老虎嘴里拔牙。
“已经说了,”佟管家也很无奈,“可那和艳楼的秋妈妈是软硬不吃啊!”
“和艳楼?”夏卫翼眯起眼睛,眸子里蒙上寒冰利箭,怒火横生,一巴掌将茶几击个粉碎。“和艳楼?!”
佟管家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跟着老爷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何时见过这位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刺史大人如此失控?真是,太吓人了!
“带我过去!”夏卫翼已经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将逆子带回来了。
“是!”佟管家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後面,正要出门,夏卫翼却突然停下来了。
“老爷……”佟管家那叫一个心惊r跳啊。
夏卫翼却听不到他的声音,耳朵里回响的是妻子临死前的一番话。
“表哥,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咳,你答应我最後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我一定办到。”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续弦的,毕竟夏家不能无後……咳咳……”
“柔儿……”
“你听我说完!你可以娶任何一个女人,除了,除了和艳楼的秋澜!”
他倏然变色:“柔儿,你在胡说些什麽?!”
“对不起,表哥,求你答应我!”
“……”
“表哥,你知道为何那天我会不惜对你下药也要和你圆房吗?因为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心绞痛难忍:“是我对不起你,柔儿!”
她无力地摇头:“你与我成亲五年都未能圆房,也没有纳妾收通房,已经是对我很好很好了。可是表哥,柔儿太贪心了……你可知道,那天晚上你抱着我,嘴里喊的却是秋澜?”
他如遭雷击:“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妓女……”
“可你还是喜欢上了她,不是吗?”凄凉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表哥,从小到大你都最疼我,不管我要求什麽都不曾拒绝……在我这苍白短暂的人生中,你是唯一的温暖。柔儿很贪心,希望你的温暖永远只属於我一个人。表哥,柔儿下辈子一定好好报答你补偿你,求你答应我,这辈子绝不会娶秋澜,也不可以跟她在一起!”
他沈默了,眼见柔儿的眼神越来越模糊却始终不肯甘心合眼,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正在被一点一点掏空,逐渐冰凉。
终於,他用空d的声音回答:“好,我答应你。”
看见她终於瞑目,他的脸一片湿润,鲜红的血从嘴角滴滴滑落。
“老爷?”佟管家再次唤了失神的夏卫翼一声。
夏卫翼咬牙,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他只是去把锐儿带回来而已,他只是去把锐儿带回来而已,绝对绝对,跟那个人无关!
看着夏卫翼突然如疾风般远去的背影,佟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追赶上去。
和艳楼。
“夏泽锐,你给我滚出来!”刺史大人一声怒吼,和艳楼里的人无不抱头鼠窜。
混乱中,楼上忽然映出一张如夏花般灿烂的笑脸:“刺史大人何必如此生气呢?这小楼细胳膊细腿的,万一被您的狮吼功吼塌了砸伤人可就不好了。”
夏卫翼看见她,一股热气从四肢冲向大脑,整张脸涨得几乎要破开。众人皆以为他是怒极,要大开杀戒了,吓得窜逃而出,不一会儿,楼里就只剩下“自己人”了。
夏卫翼有一刹那的恍惚。
尤记得当年初到扬州担任刺史一职,官员攀附吹捧,请他到和艳楼喝酒,无数次将美女送上都被他推拒了。
他一向自诩清高,怎麽会看上那些风尘女子呢,哪怕是清倌也不行,他看不上那些人受过调教後通身的虚伪。可是官场的规矩也摆在那里,他若一味地推拒,只怕这些官员以後少不了要给他下绊子。
那天他不堪受扰走到後花园醒酒,转角处忽然听到花丛那边传来哈哈的笑声。
“秋澜姐,你没看到,那‘肥肠杜’连裤子都没拉上就从茅房里冲了出来,一边惨叫奔逃一边拉肚子,正正好他儿子也在楼里,把他的丑态看得是一清二楚,父子两那个脸色啊……”
“哼!谁让他把楚澜折腾成那样,不收拾收拾还以为我们和艳楼的姑娘好欺负呢!”後面响起的是一道清爽干脆的声音,然後那人压低了声音,“我让小翠在他的止泻药里下了……嘿嘿,他半年之内都别想举起来了!”
“为什麽呀?”
“你不知道,他上次跟‘竹竿李’抱怨家里的婆娘跟狼似的怎麽喂都喂不饱,这麽一来,他家里的母老虎非把他折腾死不可,哈哈……”
夏卫翼微微皱眉,一时有些好笑。这青楼女子果真与外面的人不同,形式作风完全不顾礼义廉耻,不过,大快人心啊!
他透过树枝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眉飞色舞的,边指手画脚地展示自己的计谋边时不时哈哈大笑,一点形象也没有。
但那种单纯的快乐却让他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两个人走後,他继续站在那里,酒气散了大半之後才往回走,边走边在心里算计好等一下怎麽脱身离去。
进了房,却微愣了一下。那边窗子下面正款款抚琴的不就是刚才花园里的那个女子吗?
如今她举手投足无一不符合规范,一双眸子顾盼流转间既清澈又勾人。
“夏大人,这几位姑娘都是刚刚出了‘羊羔’,鲜嫩多汁,您挑一个?”知府大人看似笑眯眯的,眼底却是不动声色的试探。夏卫翼心念一动,知道今晚是不能善了了。
眼睛在那几个小姑娘身上转了一圈,他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喜欢太青的果子,熟透的才好入口。”说完往窗边一只,“就她吧。”
如果推脱不过,那就挑选一个不会太麻烦的。他向来理智,知道什麽样的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技术太好还是积压了二十几年的欲望顷刻宣泄,除了第一次他草草缴械,後面他居然还食髓知味地要了她一夜。
自那之後,他每隔半个月便会去找她一次,宣泄男人的欲望。直到……被她拒绝。
当时他的反应是愤怒和不甘,要不是一直以来的修身养性,他可能会忍不住掐死那个胆敢嫌弃他的女人。不过他的理智毕竟还在,而且那时他在扬州城已经站稳脚跟,不需要再跟那些官员虚与委蛇,正好就此断了外面的牵绊,一心守着妻子。
至於心底隐隐的痛楚和不时闪现的火气,他归咎於自己修养不足,对於她的羞辱一时难以释怀罢了。
直到一年後妻子病逝,他才从她口中了解到自己的感情。亏他还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在感情面前,却是一个懦夫和乞丐。初时不敢面对,待明白过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求而不得。
真是讽刺!
妻子死後,他没有续弦,而是收养了当时五岁的孤儿夏锐泽,独自一个将他抚养长大。多年来,他都已经成为了这大旭王朝的传奇,人们传说他对妻子痴情一片,宁可断後也不愿另娶,甚至为了守住妻子的陵墓多年来不愿意升职离迁……
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只是想离那个人近一点罢了。
再见面,居然已经过去十几年。而她居然没有显老,举手投足间那成熟的韵味倒给她增添了不少魅力。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就是和艳楼的负责人?”
“正是,大人称老身一声秋妈妈便是。”
夏卫翼没有理会她那若有若无的调侃,道:“将夏泽锐交出来。”
秋妈妈淡定地摇摇扇子:“来者是客,人家是付了钱的,和艳楼没有将客人推出去的规矩。”
规矩?一个青楼老鸨跟他谈规矩?!
夏卫翼怒极而笑:“你信不信我可以让和艳楼一夜之间化为尘灰?”
“信,当然信。”秋妈妈依然笑意盈盈,眼眸里却是不容确认的挑衅,“大人若有那兴致,请便。”
“你……”
“我实话跟您说吧,夏小公子就是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家紫嫣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你叫他出来!”
“他不想见您。”秋妈妈很干脆地说,“他说他已经跟您断绝父子关系了!”
夏卫翼感觉到了深刻的羞辱,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原来不管他再怎麽努力,也逃脱不了孤独终老的命运。
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转身走出了和艳楼。
秋澜没想到他这麽爽快就走了,一时间眸色复杂。
夏卫翼没有骑马,只是有些机械地迈动脚步。走出几十米远,身後忽然有人叫他。
“父亲!”
夏锐泽走到他身旁,低着头:“我跟你回去。”
夏卫翼千头万绪,一时欣慰自己终究没有白白教养他十几年,一时为他之前的背叛感觉愤怒,一时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受了那青楼女子的劝导才回头的……
良久,他叹气,语气苍老:“你若真喜欢她,就将她娶回来吧。”
娶回自己心爱的女子,替他,幸福下去。
作家的话:
看大家都刺史大人比较感兴趣,特地写了这篇番外。其实他也不是坏人,只是从小受到礼教约束,不能看懂自己的真心罢了。再者说一个贵族子弟、天之骄子要跟一个青楼妓女一生一世,这也不大可能吧。
下面这段不知道要不要加进去(算番外的番外?):
“算你还有良心。”身後忽然想起她的声音。
花香袭人,恍惚间她搀扶住他的胳膊,稳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两人缓缓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您别这样看着我,说句高攀的话,我们现在也算半个亲家了……我说您大半辈子争什麽去了,才这点年纪就长白头发了……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是正道……”
他微微笑了,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
☆、七杀迷魂(清水)
“咦,阿秋怎麽还没回来?”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起来穿衣打扮准备开工的秋澜问。
给她梳头的丫头回答:“听说是独孤公子那边来人接她,就直接走了。”按照惯例,今天本来就是阿秋过去的日子。
“是吗?”秋澜老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独孤九临肯定还派了别的人跟着阿秋,也就放下了心。
哪想,第二天有人来报,说是独孤公子带着阿秋游玩去了,一时回不来。
一只洁白的信鸽从和艳楼里飞出,刚刚飞到城外,就被箭s了下来。
一个黑衣人捡起鸽子的尸体,衣袖上紫红色的暗纹流转,竟然是一条四爪龙。
黑衣紫暗纹,乃是朝廷“武皇卫”的象征!
………………
骏马飞驰,如燕影般掠过官道。马车上的阿秋面容沈静,木讷的眼眸没有丝毫光彩。一连三天不日不夜地赶路,任是铁人也疲累了,押送她的人和马车都已经轮换了好几批,但是阿秋的状况居然还好,这几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没有半句挑剔或怨言。
突然马车外面传来阵阵喧哗,不一会儿就驶过了一道城门。
终於到皇城了。
马车减速,停下。阿秋下了马车一看,竟然是一处安静的民宅。随着押送她的人走进去,画廊回转,竟然到了一处宛如世外桃源的仙境。
已经是中秋过後,这里居然还绽放着一树一树的桃花,绯色如烟,桃花下坐着一人。送她过来的人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走了。阿秋过去,一时愣住。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边坐着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双十年华的貌美女子。
只见那人微微抬眸,眸光如电,犀利得一点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女子:“阿秋?”
“是。”
那人眼神有些迷蒙起来:“你长的跟他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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