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啪”的一声,仿佛银瓶乍破,又仿佛竹炮炸响的鞭响,小小的破庙里卷起了飞飞扬扬的尘土,又在无声无息中落入一个懒洋洋靠在干草堆里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双手被绑在背后,一个那闪闪发光的乾坤圈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而这男人双手白得发紫,看样子是被乾坤圈束缚得紧了,血脉不通。
可他仿若并未察觉手中的不适一般,盘膝坐在地上,身体后倾,仰头看向那个挥鞭卷地,扬他一脸灰的少女。
“说,你是何方妖怪在此作祟?还有,那食人妖呢?”
男人,不,这妖怪甩甩头发上的灰,长发飘逸柔顺,在空中摔出了个漂亮的弧度后松松垂落回他的肩头。
妖怪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你猜?”
这句话点燃了少女最后一丝隐忍的怒气:“猜个屁,找打!”
可是少女举起鞭子,却半天没有动手。
这妖怪长得太犯规了,完全和她的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单眼皮,高鼻梁,还有他唇边的那颗长在酒窝里的红痣......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师兄,或者可以说,他完全就是大师兄的脸。
少女闭了闭眼,在心中念起了清心诀定了定神。再次睁开眼后,这个男人面容依然不变,只是神情充满了讽刺。
少女有些疑惑。
沧溟师兄明明已经去随师父奔赴大黎京都,此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笑得如眼前这个妖怪般妖媚。
她想起那双眯缝时略带睥睨的双眼,心下顿时有些清醒。
这个妖怪神色傲慢地抬抬下巴,指向她的身后:“让她来。”末了,又冷笑道“有本事就松开我好好比试比试。”
少女回头望去。
那边坐着个带着面具,闭目打坐的黑袍少女,头顶莲花玉冠,手持一柄白玉如意。
荒废的破庙里积灰成土,残垣断壁上处处都是蜘蛛丢弃的蛛网,地面狼藉,肮脏不堪。
在此方小小的天地里,打坐的师妹——安宁,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一袭黑袍融于暗色,差点使人忘却了她的存在。
沧溟师兄说过,只有安宁是块渡魂人的料。
捉妖之旅屡屡受阻,渡魂之事事事难料。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安宁也永远可以如她名字一般温柔平静。
从小到大,她见过穷凶极恶的孤魂冤鬼作恶索命,见过荒诞怪异的妖魔鬼怪上天下海,见过种种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可她从没见过安宁摘下她脸上的面具,亦没人见过她真正的模样。
安宁永远像一尊带着面具的活菩萨,无悲无喜地来到人间,只为超度亡魂。
姚琛下意识地回头扬起鞭子冲着男妖的脸上袭去。
又是一个找死觊觎她师妹身子的妖孽。
安宁八字纯阴,又生逢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之时,所以师妹在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或鬼的眼中,是一块上好的肥肉。
只见男妖不避不闪,舔了舔唇,目光直指火堆对面安静打坐的女道士。
耳畔利风呼啸而过,鞭子在他身后的草垛上卷起一地草屑,纷纷扬扬撒在他头上脸上,以及盘膝而坐的衣服里。
姚琛趁着草屑飞扬的功夫,一个闪身来到妖怪的面前站定,用自己的较小的身躯挡住了眼前觊觎的视线。
“回你的视线,赶紧老实交代,否则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姚琛护短,脾气又冲,因此师傅刻意安排二人一路同行。姚琛护着安宁,安宁镇着姚琛。
妖怪闻言,回目光,抬眼不屑地笑道:“打?你舍得?”
姚琛气急,这妖怪着实会捉人叁寸,知她不舍得对着这张与大师兄一模一样的脸下手,便这般放肆。
这妖怪从头到尾就没有点阶下囚该有的样子,仗着自己的皮囊魅惑他人。
“妖孽,你给我换张脸!”
“那就松开我。”
“没门”姚琛目眦尽裂,抬手就要朝着妖怪的天灵盖拍去。
这时,一道淡若清风的声音在这间破庙间响起:“师姐。”
姚琛猛地停住距离那个妖孽只有叁寸距离的手掌。她的手掌虽小,刹那间的破坏力却不可估量。只要她动了杀心,没有妖怪能活着套出她的手掌。
姚琛缓缓回手,转头望向师妹,语气不自觉地放低放缓:“师妹放心,我只是教训教训他。”
刚刚半只脚踏入阎罗殿的暮游不动声色地压下满腹的疑惑。
刚刚的掌风中,杀气十分带了九分,为何那边的女道士只是道了一声“师姐”两个字,眼前的女人便乖乖敛了杀意?
暮游再次窥向对面被挡住的女道士。
安宁扶地轻轻站起起,身上宽松的道袍不曾带起一丝灰尘,稳稳当当向着暮游一步一步踏来。
随着安宁的走进,暮游没来由地浑身紧绷,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那颗修炼了八百年的心开始突突加速,血也只不住地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