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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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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镇将南朝偏跋扈 部兵西楚最轻剽

韦小宝和只盼到云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近头,但路途虽遥,行得虽慢,终于也有到达的一日。贵州省是吴三桂的辖地,在贵州罗甸驻有重兵。建宁公主刚入贵州省境,吴三桂便已派出兵马,前来迎接。

将到云南时,吴应熊出省来迎,见到韦小宝时称谢不绝。按照朝礼,在成亲之前,他与公主不能相见。其时公主正和韦小宝好得如胶似漆,听到吴应熊到来,登时柳眉倒竖,大发脾气。当晚公主对韦小宝说,怎生想个法子,把吴应熊送去见阎王,便可和他做长久夫妻。韦小宝吓了一跳,心想假驸马不妨在晚上偷偷摸摸的做做,真驸马却万万做不得。公主见他皱眉沉吟,怒道:怎么不作声了要送吴就熊这小子去见阎王,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想出来的主意。韦小宝道:送是一定要送的,是只不过咱们等个机会,这才下手,可不能让人起了疑心。公主道:好,暂且听你的。总而言之,我是跟定了你,我决不跟这小子同床。你如不送他去见阎王,咱们什么事都抖了出来。我会跟吴三桂说,你强xx我。就算皇帝哥哥再宠你,只怕吴三桂也会将你斩成了十七八块。你就先见到阎王老子,算是替吴应熊做先行官罢韦小宝大怒,挥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胡说八道,我几时强xx你了公主嘻嘻笑笑,伸臂搂住了他,柔声道:你这狠心短命的小冤家,下手这么重,也不怕人家痛吗

这一日将到昆明,只听得队中吹起号角,一军军官报道:平西王来迎公主鸾驾。韦小宝纵马上前,只见一队队士兵铠甲鲜明,骑着高头大马。驰到眼前,一齐下马,排列两旁。丝竹声中,数百名身穿红袍的少年童子手执旌篱,引着一名将军到军前。一名赞礼官高声叫道:奴才平西王吴三桂,参见建宁公主殿下。

韦小宝仔细打量吴三桂,见他身躯雄伟,一张紫膛脸,须发白多黑少,年纪虽老,仍是步履矫健,高视阔步的走来。韦小宝心道:普天下人人都提到这老乌龟的名头,却原来是这等模样。韦小宝见他走到公主车前,跪下磕头,站在一旁,心中先道:老乌龟吴三桂免礼。待他叩拜已毕,才道:平西亲王免礼。吴三桂站起身来,来到韦小宝身边笑道:这位便是勇擒鳌拜、天名天下的韦爵爷韦小宝请了个安,说道:不敢。卑职韦小宝,参见王爷。吴三桂哈哈大笑,握住他手,说道:韦爵爷大仁大义,小王久仰英名,快免了这些虚礼俗套。小王父子,今后全仗韦爵爷维持。如蒙不弃,咱们一切就像自己家人一般便是。韦小宝听他说话中带着扬州口音,倒有三分欢喜,心道:辣块妈妈,你跟我可是老乡哪。说道:这个却不敢当,卑职岂敢高攀话中也加了几分扬州口音。吴三桂笑道:韦爵爷是扬州人吗韦小宝道:正是。吴三桂笑道:那就更加好了。小王寄籍辽东,原籍扬州高邮。咱们真正是一家人哪。韦小宝心道:辣块妈妈,原来你是高邮咸鸭蛋。扬州出了你这个在汉奸,老子可倒足了大霉啦。

吴三桂和韦小宝并辔而行,在前开道,导引公主进城。昆明城中百姓听得公主下嫁平西王世子。街道旁早就挤得人山人海,竞来瞧热闹。城中挂灯结彩,到处都是牌楼、喜幛,一路上锣鼓鞭炮震天价响。韦小宝和吴三桂产骑进城,见人人躬身迎接,大为得意。但转念又想:这样如花似宝的公主,又骚又嗲,平白地给了吴应熊这小子做老婆,老子还千里迢迢的给他送亲,臭小子的艳福也忒好了些。又感愤愤不平。吴三桂迎导公主到昆明西安阜园。那是明朝黔公沐家的故居,本就祟楼高阁,极尽园亭之胜,吴三桂得到公主下嫁的讯息后,更大兴土木,修建得焕然一新。吴三桂父子隔着帘帷向公主请安之后,这才陪同韦小宝来到平西王府。

那平西王府在五华山,原是明永历帝的故宫,广袤数里,吴三桂入居之后,连年不断增添楼台馆阁。这时巍阁雕墙,红亭碧沼,和皇宫内院也已相差无几。厅上早已摆设盛筵,平西王麾下文武百官俱来相陪。钦差大臣韦小宝自然坐了首席。

酒过三巡,韦小宝笑道:王爷,在时,常听人说你要造反吴三桂立时面色铁青,百官也均变色,只听他续道:今日来到王府,才知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吴三桂神色稍宁,道:韦爵爷明鉴,卑鄙小人妒忌诬陷,决不可信。韦小宝道:是啊,我想你要造反,也不过是想做皇帝。可是皇上宫殿没你华丽,衣服没你。皇上的饭食向来是我一手经办,惭愧的紧,也没你王府的美味。你做平西王可比皇上舒服得多哪,又何必去做皇帝待回我到北京,就跟皇上说,平西王是决计不反的,就是请你做皇帝,您老人家也万万不干。一时之间,大厅上一片寂静,百官停杯不饮,怔怔的听着他不伦不类的一番说话,心下都怦怦乱跳。吴三桂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寻思:听他这么说,皇帝果然早已疑我心有反意。只得哈哈的干笑几声,说道:皇上英明仁孝,励精图治,实是自古贤皇所不及。韦小宝道:是啊,鸟生鱼汤,甘拜下风。吴三桂又是一怔,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尧舜禹汤,说道:微臣仰慕皇上俭德,本来也不敢起居奢华,只不过圣恩荡浩,公主来归,我们不敢简慢,只好尽力竭力,事奉公主和韦爵爷,待得婚事一不定期,那便要大大节省了。心想这小子回北京,跟皇帝说我这里穷奢极欲,皇帝定然生气,总得设法塞住他的嘴巴才好。

哪知韦小宝摇头道:还是花差花差,乱花一气的开心。你做到王爷,有钱不使,又做什么王爷你倘若嫌金银太多,担心一时花不完,我跟你帮忙使使,有何不可哈哈他这句话一说,吴三桂登时大喜,心头一块大石便即落地,心想你肯收钱,那还不容易文武百官听他在筵席上公然开口要钱,人人笑逐颜开,均想这小孩子毕竟容易对付。各人一面饮酒,一面便心中筹划如何送礼行贿。席间原来的尴尬惶恐一扫而空,各人歌颂功德,吹牛拍马,尽欢而散。

吴应熊亲送韦小宝回到安阜园,来到大厅坐定。吴应熊双手奉上一只锦盒,说道:这里一些零碎银子,请韦爵爷将就着在手边零花。待得大驾北归,父王另有心意,以酬韦爵你的辛劳。韦小宝笑道:那倒不用客气。我出京之时,皇上吩咐我说小桂子,大家说吴三桂是奸臣,你给我亲眼去瞧瞧,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你可得给我瞧得仔细些,别走了眼。我说:皇上万安,奴才睁大了眼睛,从头至尾的瞧个明白。哈哈,小王爷,是忠是奸,还不是凭一张嘴巴说么吴应熊不禁暗自生气:你大清的江山,都是我爹爹一手给你打下的。大事已定之后,却忘恩负义,来查问我父子是忠是奸,这样看来,公主下嫁,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说道:我父子忠心耿耿,为皇上办事,做狗做马,也报答不了皇上的恩德。

韦小宝架起了腿,说道:是啊,我也知道你是最忠心不过的。皇上倘若信不过你,也不会招你做妹夫了。小王爷,你一做皇帝的妹夫,连升八级,可真快得很哪。吴应熊道:那是皇上逃邝浩荡。韦爵爷维持周旋,我也感激不尽。韦小宝心道:我给一只小乌龟你做做,不知你是不是感激不尽送了吴应熊出去,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是十扎银票,每扎四十张,每张五百两,共是二十万两银子。韦小宝又惊又喜,心想:他出手可阔绰得很哪,二十万两银,只是给零星花用。老子倘若要大笔花用,岂不是要一百万、二百万

次日吴应熊来请钦差大臣赐婚使赴校声阅兵。韦小宝和吴三桂并肩站在阅兵台上。平西王属下的两名都统率领十名佐领,顶盔披甲,下马上台前行礼。随即一队队兵马在台上操演。藩兵过尽后,是新编的五营勇兵,五营义勇兵,每一营由一名总兵统带,排阵操演,果然是兵强马壮,训练精熟。韦小宝虽全然不懂,但见兵将雄壮,一队队的老是过不完,向吴三桂道:王爷,今日我可真服了你啦。我是骁骑营的都统,我们骁骑营是皇上的亲军,说来惭愧,倘若跟你部下的忠通营,义勇营交手,骁骑营非大败亏输,落荒而逃不可。

吴三桂甚是得意,笑道:韦爵爷夸奖,愧不敢当。小王是行伍出身,训练士卒,原是本份的事儿。只听得号炮响声,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韦小宝吃了一惊,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倒椅中,登时面如土色。

吴三桂心下暗笑:你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弄臣,仗着花言巧语,哄得小皇帝欢心,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屁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居然晋封子爵,做到骁骑营都统,钦差大臣,可见小皇帝莫名其妙,只会任用亲信。他本来就没把康熙瞧在眼里,这时见了韦小宝这等脓包模样,更是暗暗欢喜,料想朝廷无人,不足为虑。阅兵已毕,韦小宝取出皇帝圣谕,交给吴三桂,说道:这是皇上圣谕,王爷给大伙儿读读罢。吴三桂跪下接过,说道:是皇上的圣谕,还是请钦差大臣宣读。韦小宝笑道:他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他。我瞎字不识,怎生读法

吴三桂一笑,捧着圣谕,向着众兵将大声宣读。他声音清朗,中气充沛,一句句远远传了出去。广场上数万兵将屈膝跪倒,鸦雀无声的聆听。圣谕中嘉奖平西王功高勋重,勤劳王事,镇守边陲,扶定蛮夷,属下诸将士卒,俱有辛绩,各升职一级,赏赐有差。待圣谕读完,吴三桂向北磕头,叫道:恭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兵将一齐叫道:恭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韦小宝事先有备,没有吃惊,但数万兵将如此惊逃诏地的喊了出来,却也令他心旌摇动,站立不稳。回到平西王府,吴三桂便跟他商量公主的吉期。韦小宝皱起眉头,甚是不快。

吴三桂道:下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婚嫁喜事,大吉大利。韦爵爷瞧这日子可好韦小宝心想:公主一嫁了给了吴应熊,这我假驸马便做不成了。说道:这似乎太局促些了罢公主下嫁,非同小可,王爷,你可得一切预备周到才是。不瞒你说,这位公主很得太后和皇上宠幸,有什么事马虎了,咱们做奴才的可有大方便。吴三桂一凛,心想:你故意刁难,还是在勒索贿赂笑道:是,是。全仗韦爵爷照顾,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你吩咐指点,我们自当尽力办理。初四倘若太急促,那么下月十门也是极好的日子,跟公主和小儿的八字全不冲克,百无禁忌。韦小宝道:好罢我去请示公主,瞧她怎么说。

回安安阜园,已有云南的许多官员等候传见,韦小宝收了礼物,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他们走了。想起来到云南之后,结义兄长杨溢之却未见过,便差人去告知吴应熊,请杨溢之过来一见。杨溢之没来,吴应熊却亲自来见,说道:韦爵爷,父王派了杨溢之出外公干未回,不能来伺候爵爷。韦小宝好生失望,问道:不知他去了何处几时可以回来吴应熊脸色微变,说道:他他去西藏,路途遥远,这一次韦爵爷恐怕见他不着了。韦小宝见他似有支吾之意,心想:他说话不尽不实,在捣什么鬼问道:不知杨兄去西藏办什么要事去了多久吴应熊道: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西藏的喇嘛差人送了礼来,父王便命杨溢之送回礼去。还是前几天走的。韦小宝道:这可不巧得很了。送走吴应熊后,越想越觉这件事中间有些古怪,他们明知自已跟杨溢之交情甚好,自己来到云南,正好派杨溢之陪伴接待,怎么迟不走,早不走,自己刚到云南,吴三桂便派杨溢之出门,倒似故意不让他跟自己相见。当下叫了赵齐贤和张康年二人来,命他们去和吴三桂父子的侍卫喝酒赌钱,设法打探杨溢之的消息。

这晚他和公主相见,说起完婚之期已定了下月十门。公主道:我限你在婚期之前,送吴应熊这小子去见阎王,否则的话,我在拜堂之时大叫大嚷,说什么也不嫁他。韦小宝心情本已不佳,听她这么说,更是怒火上冲,一跺脚便出了房门。公主抢上拉住他手,被他重重一甩,出房去了。公主大哭大叫,他只当没听见。坐下半晌,甚感无聊,叫了十几名侍卫来掷骰赌钱,这才心情畅快。赌到半夜,赵齐贤和张康年走进房来。韦小宝拿起一把骰子,还没掷下,见到二人,笑道:现下是霉庄,要下注乘早。赵齐贤道:副总管吩咐的事,属下查到了些消息。韦小宝道:好骰子掷下,翻牌吃了天门,赔了上门下门,拉了二人的手来到厢房,问道:怎么

赵齐贤道:回副总管的话:那杨溢之果然没去西藏,原来是犯了事,给平西王关了起来。韦小宝皱眉道:犯了什么事越齐贤道:属下跟王府的卫士喝酒,说起识得这个姓杨的,想请他来一起喝酒赌钱。一名卫士说:打杨溢之吗得去黑坎子。我问他黑坎子在哪里。旁的卫士骂他胡说八道,爱说,叫我别信他的。韦小宝沉吟道:黑坎子赵齐贤道:我们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跟他们喝了了会儿酒,就分了手。回到这里,向人一问,原来黑坎子是太监的所在,才知杨溢之是给平西王关了。到底犯了什么事,我怕引起疑心,没敢多问。韦小宝问:黑坎子在什么地方赵齐贤道:在五华宫西南约莫五里地。韦小宝点头道:是了,两位大哥,你们到外面玩玩去罢,代我做庄。赵张二人大喜,径去赌钱。二人知道代他做庄,输了算他的,赢了有红分,那是大大有好处的差使。

韦小宝闷闷不乐,寻思:杨大哥定是犯了大事,否则吴应熊不会骗我,说派了去西藏。若非大罪,他爷儿俩定会冲着我的面子,放了他出来。吴应熊已经撒了谎,我若再去说情,他们一定死赖到底,多半还会立刻杀了他,毁尸灭迹,从此死无对证。要救他出来,只有硬干。吴三桂就算生气,老子也不怕他,谅他他也不敢跟我翻脸。当下把李力世、风际中、马彦超、钱老本、玄贞道人、徐天川等天地会群雄请来,告知此事,筹商如何救人。李力世道:韦香主,这件事咱们干了能救得出这位杨大哥,那是最好。就算救不出,吴三桂知道你他动手,定然以为你是奉了皇帝之命。不是将他吓个半死,便逼得他早日造反。韦小宝道:正是如此,就怕他立刻造反,咱们一古脑儿给他抓了起来,大伙儿在黑坎子大监狱赌钱,那可不妙了。玄贞道人道:一见情势不妙,大家快马加鞭就是。韦小宝道:你们去设法救人,我把吴应熊这小子请来扣在这里,做个抵押,教吴三桂不敢胡来。钱老本道:韦香主这着棋极是高明。咱们明天先去察看了黑坎子的地势,然后扮着吴三桂的手下亲随,冲进监狱去提人。

次日午后,韦小宝命人去请吴应熊来赴宴,商议婚事。安阜园大厅中丝竹齐奏,酒肉纷呈之际,天地会群雄穿起平西王府亲随的服色,闯入黑坎子太监。韦小宝吩咐骁骑营军士和御前侍卫前后严密把守,监视吴应熊带来的卫队。他和吴应熊一面饮酒,一面观赏戏班子做戏。这时所演的是一出昆曲钟馗嫁女,五个小鬼翻筋斗、钻台子,演出诸般武功,甚是热闹。韦小宝看得连连叫好,吩咐赏银子。正热闹间,有人走到他身后,悄悄拉了拉他衣袖。韦小宝回头一看,却是马彦超,见他缓缓点头,知已得手,心中大喜,向吴应熊道:小王爷,你请宽坐,我要去撒一泡尿。吴应熊心道:这小流氓,说话如此粗俗。笑道:爵爷请便。

韦小宝来到后堂,见天地会群雄一个不少,喜道:很好,很好,众都没损伤,人救出来了吗见各人脸色郑重,料想另有别情。马彦超恨恨的道:吴三桂这奸贼下手了毒韦小宝道:怎么马彦超和徐天川转身出去,抬进毡毯裹着的一个人来。但见毡毯上尽是鲜血,韦小宝一惊,抢上前去,见毡毯中裹着正是杨溢之。但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更无半分血色,韦小宝叫道:杨大哥,是我兄弟救你来了。杨溢之微微点头,也不知是否听见。韦小宝道:大哥,你受了伤么徐天川轻轻揭开毡毯。韦小宝一声惊呼,退后两步,身子一晃,险些摔倒,钱老本伸手扶住。原来杨溢之双手已被齐腕斩去,双脚齐膝斩去。徐天川低声道:他舌头也被割去了,眼睛也挖出了。

眼前这般惨状,韦小宝从所未见,心情激动,登时放声大哭。他和杨溢之本来并没多大交情,只不过言谈投机,但既拜了把子,便存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之心,见到他四肢俱斩的模样,不禁悲愤难当,伸手拔出匕首,叫道:我去把吴应熊的手脚也都斩了。风际中拉住他手臂,说道:从长计议。此人说话不多,但言必有中,韦小宝向来对他忌惮三分,当即定了定神,点头道:风大哥说得对。徐天川盖上毡毯,说道:这件事果然跟咱们有关。吴三桂怪杨大哥跟韦香主相交,又拜了把子,说他背叛旧主,贪图富贵,投靠朝廷,因此整治得他死不死,活不活,好让他手下的将领,没一个敢起反叛之心。

韦小宝垂泪道:吴三桂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死乌龟杨大哥跟我拜把子,又没背叛他。这大汉奸自己存心不良,瞎起疑心。杨大哥这等模样,便是这大汉奸造反的明证。就算杨大哥真的投靠了朝廷,又有什么不对了钱老本道:正是。韦香主把杨大哥带去北京,向小皇帝告上一状。韦小宝问徐天川:吴三桂下这毒手,是为了怪杨大哥跟我结交,徐大哥怎么得知

徐天川转身出外,提进一个人来,重重往地下一掷。这人身穿七品官服色,白白胖胖,爬在地下,一动不动。徐天川道:韦香主,这个家伙,你是久闻大名了,却从没见过,他便是卢一峰。韦小宝冷笑道:啊哈,原来是卢老兄,你在北京城里大胆放肆,后来给吴应熊打断了狗腿,怎么又在这里了卢一峰吓得只说:是,是,小人不敢徐天川道:当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原来是黑坎子太监的典狱官。他便是变了灰,老子认他得出,我们扮了吴三桂的亲随去监狱提人,这家伙神气活现,又说要公事,又说要平西王的手谕。他妈的,他自己这杀狗命,便是平西王的手谕。

韦小宝点头道:那倒巧得很。遇上这家伙,救人便容易了。料想群雄将刀子架在他头颈里,兵不血刃便提了人出来,八臂猿猴反正手臂多,顺手牵羊,将他也抓了来。徐天川道:杨大哥得罪吴三桂的事,就是他老兄向我告的密。卢一峰听到告密二字,忙道:是是你老人家你老人家逼我说的,我我可不敢泄漏平西王的机密。

韦小宝一脚踢去,登时踢下了他三颗门牙,说道:我去稳住吴应熊,防他起疑,各位仔细盘问这家伙,他如不说,也把他两只手,两只脚割了下来便是。卢一峰满口鲜血,忙道:我说,我说。他知这伙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他知这伙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韦小宝走到杨溢之身前,又叫:杨大哥

杨溢之听到叫声,想要坐起,上身一抬,终于又向后摔摔倒。群雄见到他的惨状,都感愤慨。此人为汉奸作走狗,本来也有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吴三桂父子对自己忠心部属也下此毒手,心肠之狠毒,可想而知。韦小宝试干了眼泪,定了定神,回到厅上,哈哈大笑,说道:当真有趣只见席前的戏子站着呆呆的不动,一见韦小宝到来,锣鼓响起,扮演钟馗嫁妹的众戏子又都演了起来。原来他一进内,吴应熊就吩咐停演,直等他回来,这才接演下去,好让他中间不致漏看一段。韦小宝向吴应熊致歉,说道:公主听说额驸在此饮酒,叫了他进去,细问额驸平日爱穿什么衣服,爱吃什么食物,问了许久,累得他在厅上久候。吴应熊大喜,连说不妨。

吴应熊辞去后,韦小宝到厢房中,不见天地会群雄,一问之下,原来又都出去了,心下奇怪,不知他们又去干什么。直等到深夜,群雄才归,却又捉了一个人来。原来徐天川逼问卢一峰,得知吴三桂所以如此折磨杨溢之,一来固是疑心他和韦小宝拜了把子,有背叛吴藩之意,二来却还和蒙古葛尔丹有关。这葛尔丹和吴三桂近年来交往甚是亲热,不断来来去去的互送礼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到了昆明来。这使者名叫罕贴摩,跟吴三桂条谈了数日,不知如何,竟给杨溢之得悉了内情,似乎向吴三桂进言,致触其怒。卢一峰官职卑小,不知其详,只是从吴三桂卫士的口中听得几句,在天地会群雄拷打之下,不敢隐瞒,尽其所知的都说了出来。群雄一商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假扮吴三桂的亲随,又去将那蒙古使者罕贴摩捉了来。

韦小宝在少林寺中曾见过葛尔丹,这人骄傲横蛮,曾令部属向他施发金镖,若不是有宝衣护身,早已命丧镖下,心想他的使者也决非好人,眼见那罕贴摩约莫五十岁年纪,颏下一部淡黄胡子,目光闪烁不定,显然颇为狡狯。韦小宝道:领他去瞧瞧杨大哥。马彦超答应了,推着他去邻房。只听得罕贴摩一声大叫,语音中充满了恐惧,自是见到杨溢之的模样后吓得魂不附体。马彦超带了他回来,但见他脸上已无血色,身子不断的发抖。韦小宝道:刚才那人你见到了罕贴摩点点头。韦小宝道:我有话问那人,他回答是示尽不实,说了几句谎话。我向来有个规矩,有谁跟我说一句谎,我割他一条腿,说两句谎,割两条腿,这人说了几句谎啊马彦超道:说了七句。韦小宝摇头道:唉,这人说谎太多,只好将他两只手,两颗眼珠,一条舌头,一古脑儿都报销啦。拔了匕首出来,俯身轻轻一划,已将一条木凳腿儿割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笑道:我这把刀割人手腿,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要不要试试

罕贴摩本是蒙古勇士,但见到杨溢之的惨状,却也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道:大人大人有什么要问,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隐隐瞒。韦小宝道:很好。平西亲王要我问你,你跟王爷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有什么虚言罕贴摩道:大人明鉴,小的小的怎敢瞒骗王爷的的确确并无虚言。韦小宝摇头道:王爷可不相信,他说你们蒙古人狡狯得很,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最爱赖帐。罕贴摩脸上出现又骄傲又愤怒之色,说道:我们是成吉斯汗的子孙,向来说一是一,二是二韦小宝点头道:不错,说三是三,说四是四。罕贴摩一怔,他汉话虽说得十分流利,但各种土话成语,却所知有限,不知韦小宝这两句话乃是贫嘴贫舌的取笑,只道另有所指,一时无从答起。

韦小宝脸一沉,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罕贴摩道:小的不知。韦小宝道:你猜猜看。罕贴摩见这安阜园建构宏丽,他自己是平西王府亲随带来的,见韦小宝年纪轻轻,但身穿一品武官服色,黄马褂,头带红宝石顶子,双眼也雀翎,乃是朝中的显贵大官,赐穿黄马褂,更是特异的尊荣。这罕贴摩心思甚是灵活,寻思:你小小年纪,做到这样的大官,自是靠了你们的福荫。昆明城中,除了平西亲王之外,谁能有这般声势平西王属下的亲随又对你如此恭谨,是了,定是如此。当下恭恭敬敬的道:小的有眼无珠,原来大人是平西王的小公子。他见过吴应熊,眼见韦小宝的服色和吴应熊差不多,便猜到了这条路上去。韦小宝一愕,骂道:他妈的,你说什么心道:你说我是大汉奸老乌龟的儿子,老子不成了小汉奸小乌龟随即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聪明,难怪葛尔丹派你来干这等大事。你们王子,跟我交情也是挺不错的。说了葛尔丹的相貌服饰,又道:那是我和你家王子讲论武功,他使的这几下招式,当真了得。于是便将葛尔丹在少林寺中所使的招式,比划几下。

罕贴摩大喜,当即请了个安,说道:小王爷跟我家王子是至交好友,大家原是一家人。韦小宝道:你家王子安好他近来可和昌齐喇嘛在一起吗罕贴摩道:昌齐喇嘛刻下正在我们王计里作客。韦小宝点头道:这就是了。问道:有一位爱穿蓝色衫裙的汉人,名叫阿琪,也中你们王府吗罕贴摩睁大了眼睛,满脸又惊又喜之色,说道:原来原来小王爷连这件事也知道了,果然果然了了不起。韦小宝随口一猜,居然猜中,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你家王子什么也不瞒我,阿琪姑娘你家王子的相好,他的师妹阿珂姑娘,就是我的相好。咱们还不算是一家人吗哈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更无隔阂。

韦小宝道:父王派我来好好问你,到底你跟父王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当真诚心诚意,别无其他阴谋罕贴摩道:小王爷,你跟我家王子这等交情,怎么还会起疑心韦小宝道:父王言道:一个人倘若说谎,第一次的跟第二次再说,总有一些儿不同。这件事情实在牵涉重大,一个不小心,大家全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之至,因此要你从头至尾再跟我说一遍,且看两番言语之中,有什么不接榫的地方。罕贴摩老兄,我不是信不过你家王子,不过跟你却是初会,不明白你的为人,因此非得仔细盘问不可,得罪莫怪。罕贴摩道:那是应当的。这件事倘若泄漏了风声,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平西王做事把细,在理之至。请小王子回禀王爷,咱们回家结盟之后,一起出兵,四分天下。在原江山,准定由王爷独得,其余三家决不眼红,另生变卦。韦小宝大吃一惊,心道:四分天下却不知是哪四家但如问他,显得我一无所知,不免泄了底。笑吟吟的道:这件事我跟你家王子商量过几次。只是事成之后,这天下如何分法、谈来谈去总是说不拢。这一次你家王子又怎么说

罕贴摩道:我家王子言道,他决不是有心要多占便宜,不过联络罗刹国出兵,却是他殿下韦小宝一听到罗刹国出兵五字,心中一凛,只听罕贴摩续道:是他殿下费了千辛万苦,才说成的。罗刹国火器厉害无比,枪炮轰了出来,清兵万难抵挡。只要罗刹国出兵,大事必成。平西王做了大皇帝,小王爷就是亲王了。罗刹国就是俄罗斯,该国国人黄发碧眼,形貌特异,中国人视之若鬼,罗刹是佛经中恶鬼之意,因此当时称之罗刹国。顺治年间,罗刹国的哥萨克骑兵曾和清兵数度交锋,虽每次均为清兵击退,清兵却也损伤甚重。韦小宝不懂国家大事,然在皇宫之中,却也听说过罗刹国兵将残暴凶悍,火器凌厉难当,心想:乖乖不得了,吴三桂卖国成性,又要去勾结罗刹国了,可得赶紧奏知小皇帝,想法子抵挡罗刹的枪炮火器。罕贴摩见他沉吟不语,脸有不愉之色,问道:不知小王爷有什么指教

韦小宝嗯了几声,念头电转,如何再套他口风,突然想起郑克爽和他哥哥争位,派冯锡范来杀陈近南的事,当即站起,满腔愤慨的道:他妈的,我能有什么指教父王做了皇帝,将来我哥哥继承皇位,我只做个亲王,又有什么好了罕贴摩恍然大悟,走近他身边,低声道:我家王子既和小王爷交好,小人回去跟王子说明小王爷这番意思,成了大事之后,我们蒙古和罗刹国,再加上西藏的活佛,三家力保小王爷,那么那么小王爷又何必担心韦小宝心道:原来四家起兵的四家,是蒙古、西藏、罗刹国,再加上吴三桂。当下脸现喜容,说道:倘若你们三家真的出力,我大权在手,自然重重报答,决计忘不了你老兄的好处。随手从身边抽出四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了给他,说道:这个你先拿去零花。

罕贴摩见他出手如此豪阔,大喜过望,当拜谢,心中本来就有一分半分怀疑,此刻也消除得干干净净了,料定这位小王爷是要跟他哥哥吴应熊争皇帝做,主子葛尔凡和自己正好从中上下其手,大占好处。韦小宝道:你家王子说事成之后,天下如何分法罕贴摩道:中原的花花江山,自然都是你吴家的。归西藏活佛。天山南北路和内蒙档四盟、西二盟、察哈尔、热河、绥远城都归我们蒙古。韦小宝道:这地面可大得很哪。他本不知这些地方的大小,但听罕贴摩说了许多地名,料想决计不小。罕贴磨擦微一笑,道:我们蒙古为王爷出的力气,可也大得紧哪。韦小宝点点头,问道:那么罗刹国呢罕贴摩道:罗刹国大皇帝说,罗刹国和王爷的辖地,以山海关为界,他们决不踏进关内一步。山海关之外,本来都是满洲鞑子的地界,罗刹国只占满洲人的,决不占中国人的一寸土地。

韦小宝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算公平。你家王子预定几时起事罕贴摩道:这件大事王爷是主,其余三家只是呼应夹攻,自然一切全凭王爷的主意。韦小宝道:父王要的的确确的知道,我们出兵之后,你们三家如何呼应罕贴摩道:这一节请王爷不必担心。王爷大军一出支贵,我们蒙古精兵就从西而东,罗刹国的哥萨克精骑自北而南,两路夹攻北京,西藏活佛的藏兵立刻攻掠川边,而神龙教的奇兵韦小宝啊的一声,一拍大腿,说道:神龙教的事,你你们也知道了洪教主他他怎么说听到神龙教竟也和这项大阴谋有关,心下震荡,说话声音也发颤了。罕贴摩见他神色有异,问道:神龙教的事,王爷跟小王爷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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