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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绝世奇事传闻里 最好交情见面初
扬州城自古为繁华胜地,唐时杜牧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古人云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自隋炀帝开凿运河,扬州地居运河之中,为苏浙漕运必经之地。明清之季,又为盐商大贾所聚集,殷富甲于天下。
清朝康熙初年,扬州瘦西湖畔的鸣玉坊乃青楼名妓汇集之所。这日正是暮春天气,华灯初上,鸣玉坊各家院子中传出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升平景象。
忽然之间,坊南坊北同时有五六人齐声吆喝:各家院子生意上的,们,来花银玩儿的朋友们,大伙儿听着:我们来找一个人,跟旁人并不相干,谁都不许乱叫乱动。不听吩咐的,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一阵吆喝之后,鸣玉坊中立即静了片刻,跟着各处院子中喧声四起,女子惊呼声,男子叫囔声,乱成一团。
丽春院中正在大排筵席,十余名大盐商坐了三桌,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名妓女,一听到这呼声,人人脸色大变。齐问:什么事是谁是官府来查案吗突然间大门上擂鼓也似的打门声响了起来,龟奴吓得没了主意,不知是否该去开门。
砰的一声,大门撞开,涌进十七八名大汉。
这些大汉短装结束,白布包头,青带缠腰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或是铁尺铁棍。众盐商一见,便认出是贩私盐的盐枭。当时盐税甚重,倘若逃漏盐税,贩卖私盐,获利颇丰。扬州一带是江北淮盐的集散之地,一般亡命之徒成群结队,逃税贩盐,这些盐枭极是凶悍,遇到大队官兵是一哄而散,逢上小队官兵,一言不合,抽出兵刃,便与对垒。是以官府往往眼开眼闭,不加干预。众盐商知道盐枭向来只是贩卖私盐,并不抢劫行商或做其他歹事,平时与百姓买卖私盐,也公平诚实,并不仗势欺人,今日忽然这般强凶霸道的闯进鸣玉坊来无不又是惊慌,又是诧异。
盐枭中有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说道:各位朋友,打扰模怪,在下赔礼。说着抱拳自左至右,又自右至左的拱了拱手,跟着朗声道:天地会姓贾的朋友。贾老六贾老兄,在不在这里说着眼光向众盐商脸上逐一扫去。
众盐商遇上他的眼光,都是神色惶恐,连连摇头,心下却也坦然:他们江湖上帮会自各里闹市寻仇,跟旁人可不相干。
那盐枭老者提高声音叫道:贾老六,今儿下午,你在瘦西湖旁酒馆中胡说八道,说什么扬州贩私盐的人没种,不敢杀官造反,就只会走私贩盐,做些没胆子的小生意。你喝饱了黄汤,大叫大囔,说道扬州贩私盐的倘若不服,尽管到鸣玉坊来找你便是。我们这可不是来了吗贾老六,你是天地会的好汉子,怎地做了缩头乌龟啦
其余十几名盐枭跟着叫囔:天地会的好汉子,怎么做了缩头乌龟辣块妈妈,你们到底是天地会,还是缩头会哪
那老者道:这是贾老六一个人胡说八道,可别牵扯上天地会旁的好朋友。咱们贩私盐的,原只挣一口苦饭吃,那及得上天地会的英雄好汉可是咱们缩头乌龟倒是不做的.1等了好一会,始终不听得那天地会的贾老六搭腔。那老者喝到:各处屋子都去瞧瞧,见到那姓贾的缩头乌龟,便把他请出来。这人脸上有个大刀疤。好认得很。众盐枭轰然答应,便一间间屋子去搜查。
忽然东边厢房中有个粗豪的声音说道: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老子寻快活
众盐枭纷纷吆喝:贾老六在这里了贾老六,快滚出来他妈的,这狗贼好大胆子
东厢房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老子不姓贾,只是你们这帮家伙胡骂天地会,老子可听着不大顺耳。老子不是天地会的,却知道天地会的朋友们个个是英雄好汉。你们这些贩私盐的,跟他们提鞋儿,抹屁股也不配。众盐枭气得哇哇大叫,三名汉子手执钢刀,向动厢房扑了进去。却听得哎哟,哎哟连声,三人一个接一个的倒飞了出来,摔在地下。一名大汉手中钢刀反撞自己额头,鲜血长流,登时晕去。跟着又有六名盐枭先后抢进房去,但听得连声呼叫,那六人一个个都给摔了出来。这些人兀自喝骂不休,却已无人再抢进房去。
那老者走上几步,向内张去,朦胧中见一名虬髯大汉坐在床上,头上包了白布,脸上并无刀疤,果然不是贾老六。那老者大声问道:阁下好身手,请问尊姓大名
房内那人骂道:你爹爹姓什么叫什么,老子自然姓什么叫什么。好小子,连你爷爷的姓名也忘记了。
站在一旁的众妓女之中,突然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妓女咯咯一声,笑了出来。一名私盐贩子抢上一步,拍拍两记耳光,打得那妓女眼泪鼻涕齐流。那盐枭骂道:他妈的臭婊子,有什么好笑那妓女吓得不敢再说。
蓦地里大堂旁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大声骂道:你敢大我妈你这死乌龟,烂王八。你出门便给天打雷劈,你手背上掌上马上便生烂疔疮,烂穿你手,烂穿舌头,脓血吞下肚去,烂断你肚肠。
那盐枭大怒,伸手去抓那孩子,那孩子一闪,躲到了一名盐商身后,那盐枭左手将那盐商一推,将他推得摔了一交,右手一拳,往那孩子背心重重捶了下去。那中年妓女大惊,叫道:大爷饶命那孩子甚是滑溜,一矮身,便从那盐枭胯下钻了过去,伸手抓出,正好抓住他的阴囊,使劲猛捏,只痛得那大汉哇哇怪叫。那孩子却已逃了开去。
那盐枭气无可泄,砰的一拳,打在那中年妓女脸上。那妓女立时晕了过去。那孩子扑到她身上,叫道:妈,妈那盐枭抓住孩子后领,将他提了起来,正要伸拳打去,那老者喝到:别胡吵放下小娃子。那盐枭放下孩子,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将他踢得几个斤斗翻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那老者向那盐枭横了一眼,对着房门说道:我们是青帮,只因天地会一位姓贾的朋友公然辱骂青帮,又说在鸣玉坊中等候我们来评理,因此前来找人,阁下既然不是天地会的,又跟敝帮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便出口伤人请阁下留下姓名,帮主他们查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房里那人笑道:你们要寻天地会的朋友算帐,跟我什么相干我自在这里风流快活,大家既然井水不犯河水,那便别来打扰老子兴头。不过我劝老兄一句,天地会的人,老兄是惹不起的,给人家骂了,也还是白铙,不如夹起尾巴,乖乖的去贩私盐,赚银子罢。那老者怒道:江湖之上,倒没见过你这等不讲理的人。房里那人冷冷的道:我讲不讲理,跟你有甚相干莫非你现招郎进舍,要叫我姐夫
便在此时,门外悄悄闪进三个人来,也都是盐贩子的打扮。一个手拿链子枪的瘦子低声问道:点子是什么来头那老者摇头道:他不肯说但口口声声的给天地会吹大气,说不定那姓贾的便躲在他房里。那瘦子一摆链子枪,头一撇,那老者从腰间取出两柄尺来长的短剑。忽然之间,四人一齐冲进房中。
只听得房中兵刃相交之声大作。那丽春院乃鸣玉坊四大院子之一,没间房都摆设得极为考究,犁木桌椅,红木床榻,乒乓咯喇之声不绝,显是房中用具一件件碎裂。老鸨脸上肥肉直抖,口中念佛,心痛无已,那四名盐枭不断吆喝呼叫,那房中客人却默不作声。厅堂上众人都站得远远地,唯恐遭上鱼池之殃。但听得兵刃碰撞之声越来越快,忽然有人长声残呼,猜想是一名盐枭头目受了伤。
那踢倒了孩子的大汉阴囊兀自痛得厉害,见那孩子从墙边爬起身来,恼怒之下,挥拳又向他打去。那孩子侧身闪避,那大汉反手一记耳光,打得那孩子转了两个圈子。众乌奴,盐商眼见这盐枭如此凶狠,再打下去势必要将那孩子活活打死,可是谁也不敢出言相劝。那大汉右拳举起,又往孩子头顶击落。那孩子向前一冲,无地可避,便即推开厢房房门,奔了进去。厅上众人都是啊的一声。那大汉一怔,却不敢追入房中追打。
那孩子奔进厢房,一时瞧不清楚,突然间兵刃相交,口当的一声,迸出几星火花,只见床上坐着一人,满头缠着白布绷带,形状可怖。他只吓得啊的一声大叫。火星闪过,房中又黑,厅上灯烛之光从房门中照映进来,渐渐看清,那头缠绷带之人手握单刀,挥舞格斗。四名盐枭头目已只剩两名,两名瘦子都躺在地下,只有手握双短剑的老者和一名魁梧汉子仍在相斗。那孩子心想:这人头上受了重伤,站都站不起来,打不过这些私盐贩子的。老子得赶快逃走。但不知妈妈怎么样了
他想起被人殴辱。气往上冲,隔着厢房们大骂:贼王八,你奶奶的雄,我操你十八代祖宗的臭盐皮你私盐贩子家里盐多,奶奶,老娘,老婆死了,都用盐腌了起来,拿到街上当母猪肉卖,一文钱三斤,可没人卖这臭咸肉厅上那盐枭听他骂得恶毒阴损,心下大怒,想冲进房去抓来几拳打死,却又不敢进房。
房中那人突然间单刀一侧,刷的一声响,砍入那魁梧大汉的左肩,连肩骨都砍断了。那大汉惊逃诏地般大声呼叫,摇摇欲倒。那老者双剑齐出,刺向那人胸口。那人举刀格开便在此时,拍的一声闷响,那大汉一鞭击中他右肩,单刀当啷落地。那老者一声吆喝,双剑急刺。那人左掌翻出,呵喇喇几声响,那老者肋骨纷断,直飞出房,狂喷鲜血,晕倒在地。那大汉虽然左肩受伤,仍然勇悍之极,举起钢鞭,向那人头顶击落。那人却不闪避,竟似精疲力尽,已然动弹不得。那大汉的力气也所余无几,钢鞭击落之势甚缓。
那孩子眼见危急,起了敌忾同仇之心,疾冲而前,报住那大汉的双腿,猛力向后拉扯。这大汉少说也有二百来斤,那孩子瘦瘦小小,平时休想动他半毫,但此刻他重伤之下,全仗一口气支持,突然给那孩子一拉,一交摔倒,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了。
床上那人喘了口气,一声笑道:有种的进来打那孩子连连摇手,要他不可再向外人挑战。当那老者飞出房外之时,撞得厢房门忽开忽合,此刻房门兀自晃动,厅上烛光射进房来,照在那人虬髯如草,满染血污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可畏。
厅上众盐枭瞧不清房中情形,骇然相顾,只听得房中那人又喝到:王八蛋,你们不敢进来,老子就出来一个个杀了。众盐枭一声喊,抬起地下伤者,纷纷夺门而去。那人哈哈一笑,低声道:孩子,你你去将们闩上了。那孩子心想这门是非闩上不可的,忙应道:是将房门闩上,慢慢走到床前,黑暗中只闻到一阵阵的血腥气。那人道:你你一句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侧,似是晕了过去,身子摇晃,便欲掉下床来。那孩子忙抢上扶住,这人身子极重,奋力将他扶正,将他脑袋放在枕上。那人呼呼喘气,隔了一会,低声道:那些贩盐的转眼又来,我力气未复,可得避避他妈的一避。伸手撑起身子,似是又碰到了痛处,大哼了一声。
那孩子过去扶他,那人道:拾起刀,递给我那孩子拾起地下单刀,递入他右手,那人缓缓从床上下来,身子不住摇晃。那孩子走将过去,将右肩承在他左腋之下。那人道:我要出去了,你别扶我。否则给那些贩盐的见到,连你也杀了。:那孩子道:他妈的,杀就杀,我可不怕,咱们好朋友讲义气,非扶你不可。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连连咳嗽,笑道:你跟我讲义气那小孩道:干么不讲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扬州市上茶馆中颇多说书之人,讲述志,水浒传,大明英烈传等等英雄故事。这小孩日夜在妓院,赌场,茶馆,酒楼中钻进钻出,替人跑腿买物,揩点油水,讨几个赏钱,一有空闲,便蹲在茶桌旁听白书。他对茶馆中茶博士大叔前大叔后的叫得口甜,茶博士也就不赶他走。他听书听得多了,对故事中英雄好汉极是心醉,眼见此人重伤之余,仍能连伤不少盐枭头目,心下仰慕,书中英雄常说的语句便即脱口而出。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这两句话说得好。老子在江湖上听人说过了几千遍,有福共享的家伙见得多了,有难同当的人却碰不到几个。咱们走罢
那小孩以右肩承着那人左臂,打开房门,走到厅上。众人一见,都是骇然失色,四散避开。那小孩的母亲叫道:小宝,小宝,你到那里去那小孩道:我送送这位朋友出门去,就回来的。那人笑道:这位朋友哈哈,我成了你的朋友啦小孩的母亲叫道:不要去,你坑阢起来。那孩子笑了笑,迈着大步走出大厅。
两人走出丽春院,巷中静悄悄的竟然无人,想必众盐枭遇上劲敌,回头搬救兵去了。
那人转出巷子,来到小街之上,抬头看了看天上星辰,道:咱们向西走走出数丈,迎面赶来一辆驴车。那人喝到:雇车赶车的停了下来,眼见二人满身血污,脸有讶异疑忌之色。那人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约有四五两重,道:银子先拿去那赶车的见银锭不小,当即停车,放下踏板。
那人慢慢将身子移到车上,从怀中摸出一只十两重的元宝,交给那小孩,说道:小朋友,我走了,这只元宝给你。
那小孩见到这只大元宝,不禁咕嘟一声,吞了口馋涎,暗暗叫道:好家伙但他听过不少侠义故事,知道英雄好汉只交朋友,不爱金钱,今日好容易有机会做上英雄好汉,说什么也要做到底,可不能脓包贪钱,大声道:咱们只讲义气,不讲钱财。你送元宝给我,便是瞧我不起。你身上有伤,我送你一程。
那人一怔,仰天狂笑,说道:好极好极有点意思将元宝收入怀中。那小孩爬上驴车,坐在他身旁。
车夫问道:客官,去那里那人道:到城西,得胜山车夫一怔,道:得胜山这深更半夜去城西吗那人道:不错手中单刀在车辕上轻轻一拍。车夫心中害怕,忙道:是,是放下车帷,赶驴出城。那人闭目养神,呼吸急促,有时咳嗽几声。
得胜山在扬州城西北三十里的大仪乡,南宋绍兴年间,韩世忠曾在此处大破金兵,因此山名得胜。
车夫赶驴甚急,只一个多时辰,便到山下,说道:客官,得胜山到了那人见那山只有七八丈高,不过是个小丘,呸的一声,问道:这便是他妈的得胜山吗车夫道:正是那小孩道:这确是得胜山。我妈和姐妹们去英烈夫人庙烧香,我跟着来,曾在这里玩过。再过去一点子路,便是英烈夫人庙了。那英烈夫人庙供奉的是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扬州人又称之为异娼庙。梁红玉年轻时做过妓女,风尘中识得韩世忠。扬州妓女每年必到英烈夫人庙烧香许愿,祈祷这位宋朝的安国夫人有灵,照顾后代的同行姐妹。
那人道:你即知道,就不会错。下去罢。那小孩跳下车来,扶着那人下车。眼见四周黑沉沉地,心想:是了,此地甚是荒凉,躲在这里,那些贩盐的贼坯一定找不到。
赶车的生怕这满身是血之人又要他载往别处,拉转驴头,扬鞭欲行。那人道:且慢,你将这个小朋友带回城去。车夫道:是那小孩道:我便多陪你一会。明儿一早,我好给你去买馒头吃。那人道:你真的要陪我那小孩道:没人服侍你,可不大对头。那人又是哈哈大笑,对车夫道:那你回去罢车夫忙不迭的赶车便行。
那人走到一块岩石上坐下,眼见驴车走远,四下里更无声息,突然喝到:柳树后面的两个乌龟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那小孩吓了一跳,心道:这里有人果见柳树后面两人慢慢走了出来,两人白布缠头,青带系腰,自是盐枭一伙了。两人手中所握钢刀一闪一闪,走了两步,便即站住。那人喝到:乌龟儿子王八蛋,从窑子你一直钉着老子到这里,却不上来送死,干什么了1那小孩心道:是了,他们要查明这人到了那里,好搬救兵来杀他。那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转身便奔。那人急跃而起待要追赶,嗳的一声,复又坐倒,他重伤之余,已无力追人。
那小孩心道:驴车已去,我们两人没法走远,这两人去通风报讯,大队人马杀来,那可糟糕。突然间放声大哭,叫道:啊哟,你怎么死了死不得啊你不能死啊0
二名盐枭正自狂奔,忽听得小孩哭叫,一怔之下,立时停步转身,只听得他大声哭叫:那怎么死了不由得又惊又喜。一人道:这恶贼死了另一人道:他受伤很重,挨不住了。这小鬼如此哭法,自然是死了。远远望去,只见那人蜷成一团,卧在地上。先一人道:就算没死,也不用怕他。咱们割了他脑袋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另一人道:妙极两人挺着单刀,慢慢走近。只听那小孩兀自在捶胸顿足,放声号啕,一面叫道:老兄,你怎么忽然死了那些贩私盐的追来,我怎抵挡得了
那二人大喜,奔跃而前。一人喝到:恶贼,死得正好抓住了那小孩的背心,另一人便举刀往那人颈中砍去忽然间刀光一闪,一人脑袋飞去,抓住小孩之人自胸至腹,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人哈哈大笑,撑起身来。
那小孩哭道:啊哟,这位贩私盐的朋友怎么没了脑袋你两位老人家去见了阎王,又有谁回去通风报讯哪这可不是糟了吗说道最后,忍不住大笑。
那人笑道:你这小鬼当真聪明的紧,哭得也真像。若不是这么一哭,这两个王八蛋还真不会过来。那小孩笑道:要装假哭,还不容易我妈要打我,鞭子还没上身,我已哭得死去活来,她下鞭时自然不会重了。那人道:你娘干么打你那小孩道:那不一定,有时是我偷了她的钱,有时是为了我捉弄院中的闵婆,尤叔。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两个探子倘若不杀,可当真有些不妙。喂,你刚才假哭时,怎地你不叫我老爷,大叔,却叫我老兄那小孩道:你是我朋友。自然叫你朋友。你是他妈的什么老爷了你如要我叫你老爷,鬼才理你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很好,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孩道:你问我尊姓大名吗我叫小宝。那人笑道:你大名叫小宝,那么尊姓呢那小孩皱了皱眉,说道:我我尊姓韦。
这小孩生于妓院中,母亲叫着韦春花,父亲是谁,连她母亲也不知道,人人一向都叫他小宝,也从来无人问他姓氏。此刻那人忽然问起,他就将母亲的姓搬了出来。这韦小宝生于妓院,长于妓院,从没读过书。他自称尊姓大名倒不是说笑,只是听说书的常常提到尊姓大名四个子,不知乃是向别人说话是的尊敬称呼,用在自己身上,可不合适。
他跟着问道:那你尊姓大名叫什么那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即当我是朋友,我便不能瞒你,我姓茅,茅草的茅,不是毛虫之虫,排行第十八。茅十八便是我了。
韦小宝啊了一声,跳了起来,说道:我听人说过的,官府官府不是正在捉拿你吗说你是什么江洋大盗。茅十八嘿的一声,道:不错,你怕不怕我韦小宝笑道:怕什么江洋大盗又打什么紧水浒传上林冲,武松那些英雄好汉,也都是大强盗。茅十八甚是高兴,说道:你拿我和林冲,武松那些大英雄相比,那可好得很。官府要捉拿我,你是听谁说的
韦小宝道:扬州城里贴满了榜文,说是捉拿江洋大盗茅十八,又是什么格杀不论,只要有人杀了你,赏银二千两,倘若有人通风报信,因而捉到你,那就少赏些,赏银一千两。昨天我还在茶馆听大家谈论,说道你这样大的本事,要捉住的,杀了你,那是不用想了,最好是知道你的下落,向官府通风报信,领得一千两银子的赏格,倒是一注横财。
茅十八侧着头看作他,嘿的一声。
韦小宝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如得了这一千两赏银,我和妈娘儿俩可有的化了,鸡鸭鱼肉,赌钱玩乐,几年也化不光。见茅十八乃是侧着头瞧自己,脸上神气颇有些古怪,韦小宝怒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猜我会去通风报信,领这赏银茅十八道:是啊,白花花的银子,谁又不爱韦小宝怒骂:操你奶奶,还讲什么江湖义气茅十八道:那也只好由你。
韦小宝道:你既信我不过,为什么说了真名字出来你头上脸上缠了这许多布条,和榜文上的图形全然不同了。你不说你是茅十八,谁又认得你茅十八道:你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倘若连自己的姓名身份也瞒了你,那还算什么他妈巴羔子的好朋友
韦小宝大喜,说道:对极就算有一万两,十万两银子的赏金,老子也决不会去通风报信。心中却想:倘若真有一万两,十万两银子的赏格,出卖朋友的事要不要做颇有点打不定主意。
茅十八道:好,咱们便睡一会,明日午时,有两个朋友要来找我。我们约好在扬州城西得胜山相会,死约会,不见不散。
韦小宝乱了一日,草已神困眼倦。听他这么一说,靠在树干上便即睡着了。
次日醒来,只见茅十八双手按胸,笑道:你也醒了,你把这两个死人拖到树后面去,将三把刀子磨一磨。
韦小宝依言拖开死人,其时朝阳初开,这才看清楚茅十八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手臂上肌肉盘虬,目闪精光,神情威猛,当下将三柄钢刀拿到溪水之旁,蘸了水,在一块石头上磨了起来。心想:对付盐贩子,有一把刀也够了,倘若这茅老兄给人杀了,余下两柄道又磨来干什么难道让人用来杀我韦小宝吗他向来懒惰,装模作样的磨了一会道,道:我去买些油条馒头来吃。
茅十八道:那里有油条馒头卖韦小宝道:过去那边没多远,有个小市镇,茅大哥,你身边银子,借几两来使使茅十八一笑,又取出那只元宝,说道:哥儿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拿去使便了,说什么借不借的
韦小宝大喜,心想:这好汉真拿我当朋友看待,便有一万两银子的赏格,我也不能去报官。十万两呢这倒有点儿伤脑筋。呸,凭他这副德性,值得这么多银子我也不用伤脑筋啦。接过银子,问道:要不要给你买些伤药茅十八道:不用了,我自己有伤药。韦小宝道:好,我去了。茅大哥,你放心,倘若公差捉住了我,就算杀了我脑袋,我也决不说你就是茅十八。茅十八见他说的真诚,点了点头。
韦小宝自言自语:你还有两个朋友来,最好再买一壶酒,来几斤熟牛肉。茅十八喜道:有酒肉最好,快去快回,吃饱了好厮杀。韦小宝惊道道:盐贩子知道你在这里就要追来茅十八道:不是,我约了别的人到得胜山来打架,否则巴巴的赶来干什么韦小宝吁了口气,道:你身上有伤,怎么能再打架这场架吗,等伤好了再打不迟,只不过只不过就怕人家不肯。
茅十八道:呸,人家是有名的英雄好汉,怎能不肯是我不肯。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是不是,半年之前,这场架便约好了。后来我给官府捉了关在牢里,牵记着这场约会,非来不可,只好越狱赶来,越狱时杀了几个鹰爪孙,扬州城里才这么闹得乱糟糟的,悬下他妈的赏格捉拿老子。他奶奶的,偏生前天又遇上好几个功夫很硬的鹰爪子,杀了他们三个,自己竟还受了点伤,也真算倒足了大霉。
韦小宝道:好,我赶去买些吃的,等你吃饱了好打架。当即拔足快奔,转过山坡,奔了六七里路,便是一个小市镇,心下盘算:茅大哥伤得路也走不动,怎能跟人家打架他说对方是有名的英雄好汉,武功定然了得,我怎的帮他个忙才好手里捧着银子,心痒难搔,一生之中,手里从未拿过这许多银子,须得怎生大华一场,这才痛快,走到熟肉铺中,买了两斤熟牛肉,一只酱鸭,再去买了两瓶黄酒,剩下的一只乃是不少,又买了十来个馒头,八根油条,只多用了二十几文,忽想:我瞧去买些绳索,在地下结成了绊马索。打架之时,对方不小心在绳索上一绊,摔倒在地,茅大哥就可一刀将他杀死。
他想起说书先生说故事,大将上阵交锋,马足被绊,摔将下来,敌将手起刀落,将之砍为两段,当下兴冲冲的去买绳索。来到一家杂货铺前,只见铺中一排放着四只大缸,一缸白米,一缸黄豆,一缸盐,另一缸是碎石灰。立时想起:去年仙女桥边私盐帮跟人打架,给人家用石灰撒在眼里,登时反败为胜。我怎么不想到这个主意绳索也不买了,买了一袋石灰,回到茅十八身边。
茅十八躺在树边睡觉,听到他脚步声,便即醒了,打开酒瓶,喝了两口,大声赞好,说道:那喝不喝韦小宝从来不喝酒,这时有充英雄好汉,接过酒瓶便喝了一大口,只觉一股热气涌入肚中,登时大咳起来。茅十八哈哈大笑,说道:小英雄喝酒的功夫还没学会。忽听得远处有人朗声道:十八兄,别来好啊
茅十八道:吴兄,王兄,你两位也很清健啊韦小宝心中突突乱跳,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大路两个人快步走来,顷刻间便到了面前。
一人是老头子,一部白胡须直垂至胸,但面皮红润泛光,没半点皱纹。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矮矮胖胖,是个秃子,后脑拖着条小辫子,前脑如剥壳鸡蛋。
茅十八拱手道:兄弟腿上不方便,不能起立行礼了。那秃头眉头微微一皱。那老者笑道:何必客气韦小宝心想:茅大哥为人太过老实,自己腿上有伤,怎能说给人家听茅十八道:这里有酒有肉,两位吃一点吗那老人道:叨扰了坐在茅十八身侧,接过酒瓶。韦小宝大喜:原来这两人是茅大哥的朋友,不是跟他来打架的,那可妙得紧。待会敌人到来,这两人也可帮忙打架。
那老者将酒瓶凑到口边,那秃头说道:吴大哥,这酒不喝也罢那老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十八兄是铁铮铮的好汉子,酒中难道还会有毒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将酒瓶递给秃头,道:不喝酒,那可瞧不起好朋友了。那秃头神色有些犹豫,但对老者之言似是不便违拗,接过酒瓶,刚放到口边,茅十八夹手夺过,说道:酒不够了王兄又不爱喝酒,省几口给我。仰头合了两大口。那秃头脸上一红,坐下来抓起牛肉便吃。
茅十八道:我给两位引见一位好朋友。指着老者道:这位吴老爷子,大号叫作大鹏,江湖上人称摩云手,拳脚功夫,武林中大大有名。那老者笑道:茅兄给我脸上贴金了。说着左右顾视,不见另有旁人,不禁颇为诧异。茅十八指着那秃子道:这位王师傅单名一个潭字,外号双笔开山一对判官笔使将出来,当真出神入化。那秃头道:茅兄取笑了,在下是你的手下败将,惭愧的紧。
茅十八道:不敢当。指着韦小宝道:这位小朋友是我新交的好兄弟他说到这里,吴王二人愕然相顾,跟着一齐凝视韦小宝,实在看不出这个又干又瘦的十而三岁的小孩子是什么来头,只听茅十八续道:这位小朋友姓韦,名小宝,江湖上人称人称,嗯,他的外号,叫作叫作顿了一顿,才道:叫作小白龙。水上功夫,最是了得,在水上游上三日三夜,生食鱼虾,面不改色。
他要给这个新交的小朋友争脸,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显得泄气,有心要吹嘘几句,可是韦小宝全无武功,吴王二人都是行家,一声手便知端地,难以瞒骗,一凝思间便说他水上功夫十分厉害,吴王二人是北地豪杰,不会水性,那便无法得知真假。他接着说道:你们三位都是好朋友,多亲近亲近。吴王二人抱拳道:久仰久仰
韦小宝依样学样,也抱拳道:久仰久仰又惊又喜:茅大哥给我吹牛,其时我是什么江湖好汉了这西洋镜却拆穿不得。
四人过不多时,便将酒肉馒头吃的干干净净。这秃头王潭食量甚豪,初时有些顾忌,到后来放量大嚼,他独个儿所吃的牛肉,馒头和油条,比三人加起来还多。
茅十八伸衣袖抹了抹嘴,说道:吴老爷子,这位小朋友水性固是极好,陆上功夫却还没学,在下只好一对二,这可不是瞧不起二位。吴大鹏道:咱们这个约会,我看还是推迟半年罢。茅十八道:那为什么吴大鹏道:茅兄身上有伤,显不出真功夫。老朽打赢了固然没什么光采,打输了更是没脸见人。
茅十八哈哈大笑,说道:有伤没伤,没多大分别,再等半年,岂不牵肠挂肚左手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来,右手已握单刀,说道:吴老爷子向来赤手空拳,王兄便亮兵刃罢王潭道:好双手入怀,仓啷一声轻响,摸出一对判官笔了。
吴大鹏道:既然如此,王贤弟,你替愚兄掠阵。愚兄要是不成,你再上不迟。王潭应道:是退开三步。吴大鹏左掌上翻,右手兜了个圈子,轻飘飘向茅十八拍来。
茅十八单刀斜劈,轻砍他左臂。吴大鹏一低头,自他刀锋抢进,左手向他诱逼肘下拍去。茅十八一侧身转在树旁,拍的一声响,吴大鹏那掌击在树干上,这颗大树高五六丈,树身粗壮,给吴大鹏这么一拍,树上黄叶便是雨点般下来。茅十八叫道:好掌力单刀拦腰挥去。吴大鹏突然纵起身子,从半空中扑将下来,白须飘飘,甚是好看。茅十八一招西风倒卷。单刀之下拖上。吴大鹏在半空中一个倒翻斤斗,跃了出去。茅十八这一刀和他小腹相距不到半尺。刀势固然劲急,吴大鹏的闪避却也迅速灵动之极。
韦小宝一生之中,打架是见得极多了,但都是市井流氓抱腿拉辫,箍颈撞头的烂打,除了昨日丽春院中茅十八恶斗盐枭之外,从未见过高手如此凶险的比武。但见吴大鹏忽进忽退,双掌翻飞,茅十八将单刀舞得幻成一片银光,挡在身前。吴大鹏几次抢上,都被刀光逼了出来。
正斗到酣处,忽听得蹄声嫌诏,十育人骑马奔来,都是清廷官兵的打扮。十余骑奔到近处,散将开来,将四人围在核心,为首的军官喝到:且住咱们奉命捉拿江洋大盗茅十八,跟旁人并不相干,都退开了
吴大鹏一听,住手越开。茅十八道:吴老爷子,鹰爪子又找上来拉他们冲着我来,你不用理会,再上啊吴大鹏向众官兵道:这位兄台是安分良民,怎的是江洋大盗你们认错了人罢为首的军官冷笑道:他是安分良民,天下的安分良民未免太多了。茅朋友,你在扬州城里做下你天大的案子,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乖乖的跟我们走罢
茅十八道:你们且等一等,且瞧我跟这两位朋友分了胜败再说。转头向吴大鹏和王潭道:吴老爷子,王兄,咱们今日非分胜败不可,再等上半年,也不知我姓茅的还有没有性命。爽爽快快,两位一起上罢
那军官喝道:你们两个若不是和茅十八一伙,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别惹事上身。
茅十八道:你奶奶的,大呼小叫干什么
那军官道:茅十八,你越狱杀人,那是扬州地方官的事,本来用不着我们理会。不过听说你在妓院里大叫大囔,说道天地会作乱造反的叛贼都是英雄好汉,这话可是有的
茅十八大声道:天地会的朋友们当然是英雄好汉,难道倒是你这种给朝廷舔卵蛋的汉奸,反而是英雄好汉
那军官眼露凶光,说道:鳌少保派我们从到南方来,为的就是捉拿天地会反贼。茅十八,你跟我们走。说着转头向吴大鹏和王潭道:两位正在跟这逆贼相斗,想来不是一路的,两位这就请便罢。
吴大鹏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军官在腰间一条黑黝黝的软鞭上一拍,说道:在下黑龙鞭史松,奉了鳌少保将令,擒拿天地会反贼。
吴大鹏点了点头,向茅十八道:茅兄,天父地母
茅十八睁大了双眼问道:你说什么
吴大鹏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茅兄,你好象并不是天地会中的兄弟,却干么要大说天地会的好话茅十八道:天地会保百姓,杀贼子,做的是英雄好汉的勾当,自然是英雄好汉了。江湖上有言道:为人不近陈近南,就是英雄也枉然。陈近南陈总舵主,便是天地会的头脑。天地会的朋友们,都是陈总舵主的手下,岂有不是英雄好汉之理。吴大鹏道:茅兄可识得陈总舵主么茅十八怒道:什么你是讥笑我不是英雄好汉吗他为此发怒,自然是不识陈近南了。吴大鹏微笑道:不敢,茅十八又道:难道你又识得陈总舵主了吴大鹏摇了摇头。
史松向吴王二人问道:你们两个识得天地会的人吗要是又什么讯息,说了出来,我们拿到了天地会的头目,好比哪个陈近南什么的,鳌少保必定重重有赏。
吴大鹏和王潭尚未回答,茅十八仰天大笑,识得:发你妈的清秋大梦,凭你这块料,也想去拿天地会的陈总舵主你开口闭口的鳌少保,这鳌少保自称是满洲第一勇士,武功到底怎样史松道:鳌少保天生神勇,武功盖世,曾在北京街上一拳打死一头疯牛,你这反贼也知道吗茅十八骂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鳌拜有这等厉害,我正要上北京去斗他一斗。史松冷笑道:凭你也配和鳌少保动手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头,就将你捺死人。姓茅的,闲话别多说了,跟我们走罢
茅十八道:那有这般容易你们这里一共十三人,;老子以一敌十三,明知打不过,也得打一打。
吴大鹏笑道:茅兄怎的如此见外咱们是以三敌十三,一个打四个,未必便输,
史松和茅十八都是大吃一惊。史松道:两位别转错了念头,造反助逆,可不是好玩的。
吴大鹏笑道:助逆那也罢了,造反却是不敢。史松道:助逆既是造反你们两个想清楚些,是不是帮定了这反贼吴大鹏道:半年之前,茅兄和这位微笑约定了,今日在这里以武会友,并将在下牵扯在内。想不到官府不识趣,将茅兄关在狱里。他是言而有信的好汉子,今日若不践约,此后在江湖上如何做人他越狱杀人,都是给官府逼出来的。这叫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史大人,你如卖老汉的面子,那就收队回去,待老兄和茅兄较量一下手低下的功夫,明日你捉不捉他,老汉和王兄弟就不管了史松道:不成。
军官队中忽有一人喝到:老家伙,那有这么多说的说着拔刀出鞘,双腿一夹,纵马冲将过来,高举单刀,便向吴大鹏头顶砍落。吴大鹏斜身一闪,避过了他这一刀,右臂探出,身子纵起,抓住了他背心,顺手一甩,将他摔了出去。
众军官大叫:反了反了纷纷跃下马来,向吴大鹏等三人围了上去。
茅十八大腿受伤,倚树而立,手起刀落,便劈死了一名军官,钢刀横削,又一名军官被他拦腰斩死。余人见他悍勇,一时不敢逼近。史松双手叉腰,骑在马上掠阵。
韦小宝本给军官围在核心,当史松和茅十八,吴大鹏说话之际,他一步一步的退出圈子。众军官也不知道这干瘦小孩在这里干什么,谁也不加理会。待得众人动上手,他已躲在数丈外的一株树后,心想:我快快逃走呢,还是在这里瞧着茅大哥他们只有三个,定会给这些官兵杀了,这些军爷会不会又来杀我转念又想:茅大哥当我是好朋友,说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若悄悄逃走,可太也不讲义气。
吴大鹏挥掌劈倒了一名军官。王潭使开双笔,和三名军官相斗,这时茅十八又将一名军官右腿砍断。这军官倒在血泊之中,大声呼叫喝骂,声音凄厉,
史松长啸一声,黑龙鞭出手,跟着纵身下马。他双足尚未落地,鞭梢已向茅十八卷去。茅十八使开五虎断门刀刀法,见招拆招,史松的软鞭一连七八招厉害招数,都给他单刀挡了回来。但听得吴大鹏大声吆喝,一人飞了出去,拍嗒一声,掉在地下,军官中又少了一人。
这边王潭以一敌三,却渐渐落了下风,左腿上被锯齿刀拉了一条口子,鲜血急喷。他一跛一拐,浴血苦斗。和吴大鹏急斗的三人武功均颇不弱,双刀一剑,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吴大鹏的摩云掌一时击不到他们身上。
史松的软鞭越使越快,始终奈何不了茅十八,突然间一招白蛇吐信鞭梢向茅十八右肩点去。茅十八举刀竖挡,不料史松这一招乃是虚招,手腕抖动,先变声东击西,再变玉带围腰,黑龙鞭莜地挥向左方,随即圈转,自左至右,远远向茅十八腰间围来。
茅十八双腿难以行走,全仗身后大树支撑。史松这一招玉带围腰卷将过来,本来只须向前窜出,或是往后纵跃,即能避过,但此刻却非硬接硬架不可,当下单刀对准黑龙鞭的鞭梢拍落。史松抖然放手。松脱鞭柄,那软鞭一沉,忽而兜转,迅疾无伦的卷将过来,将茅十八绕在树上,一共绕了三匝,噗的一声,鞭梢击中他的右胸。史松要将茅十八生擒,以便逼问天地会的讯息,眼见吴大鹏和王潭还未降服,急欲取下黑龙鞭使用,当即俯身拾起地下丢弃的一柄单刀,要砍下茅十八的一条右臂。
他拾刀在手,刚抬起身,募地白影晃动,无数粉末冲进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犹似万枚钢针同时刺一般,待欲张口大叫,满嘴粉末,连喉头嗌住了,再也叫不出声来,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饶是他老于江湖,却也心慌意乱,手一松,单刀跌落,双手去揉擦眼睛,擦得一擦,这才恍然:啊哟,敌人将石灰撒入了我眼睛。生石灰遇水即沸,立即将他双眼烧烂,便在此时,肚腹上一阵冰凉,一柄单刀已插入了肚中。
茅十八为软鞭绕身,眼见无悻,陡然间白粉飞扬,史松单刀脱手,双手去揉擦眼睛,正诧异间,只见韦小宝拾起单刀,一刀插入双手肚中,随即转身躲在树后。
双手摇摇晃晃,转了几转,翻身摔倒。几名军官大惊,齐叫:史大哥,史大哥吴大鹏左掌一招铁树开花,掌力吐出,一名军官身子飞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喷,余下五人眼见不敌,再也无心恋战,转身便走,连坐骑也不要了。
吴大鹏回头说道:茅兄当真了得,这黑龙鞭史松武功高强,今日命丧你手他眼见史松肚腹中刀而死,想来自是茅十八所杀。
茅十八摇头道:惭愧是韦小兄弟杀的。吴王二人大为诧异,齐声道:是这小孩所杀他二人适才忙于对付敌人,没见到韦小宝撒石灰。地下满是死尸鲜血,伤者身上滚得满身是泥,虽有石灰粉末撒在地上,他二人也没留意。
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龙鞭鞭梢,抖开软鞭,呼的一声,抽在史松头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时未死,给这一鞭击正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茅十八叫道:韦兄弟,你好功夫啊
韦小宝从树后转出,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一名官老爷,心中有一份得意,倒有九份害怕。吴王二人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的向韦小宝打量,但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双目含泪,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只象随时随刻要放声大哭,又或是大叫:我的妈啊说什么也不象是杀了黑龙鞭史松之人。吴大鹏道:小兄弟,你使什么招式杀了此人韦小宝颤声道:我我是杀了这官官老爷吗不,不是我杀的,不不是我他知道杀官之罪极大,心慌意乱之下,唯有拼命抵赖。
茅十八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吴老爷子,王兄,承你二位拔刀相助,救了兄弟的性命。咱们还打不打吴大鹏道:救命之话,修得提起。王兄弟,我看这场架是不必打了王潭道:不打了我和茅兄弟没什么深仇大怨,大家交上了朋友,岂不是好茅兄弟武功高强,有胆量,有见识,兄弟是十分佩服的。吴大鹏道:茅兄,咱们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茅兄弟十分敬佩天地会的陈总舵主,这一句话,兄弟当设法带给陈总舵主他老人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