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已经无法跪直,只能跪坐在自己的脚後跟上,却仍然固执的说,“……你不能。”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沈默片刻,杨文轶淡淡开口,“当时我以为我会死,就跟後背被砍的那天一样。”
翡林猛得抬起头看著杨文轶,触到他的眼神之後又有点心虚的微微避开。
“那天下很大的雨,从被砍伤的地方一路撑著爬下来,爬到後门的安全通道,然後被一个抢了东西逃窜到那里的小混混给救了。”杨文轶停了停,又继续道,“当时伤口深可见骨,那一刀确实想要我的命……伤好之後,那个小混混带著我混进了黑龙帮,一年後,机缘巧合,我跟了季非。”
“……那次和这次都没死成,你……真命大。”
话语中似乎带著淡淡的笑意,翡林身体向前栽倒在杨文轶的膝盖上,双手安分的垂在身体两侧。
杨文轶心想果然如此,伸手了他的鼻息,确定没有大碍之後,站起来想要将人抬到床上,膝盖刚动了动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动作。
弯下身体,将毯子从地上拿起来展开,将靠在他膝盖上的男人牢牢裹住。
如果这样也算是一种成全的话……
“过去的梦想……呵。”杨文轶看著翡林汗湿的头发低喃。
过去何尝不想有,只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朝所谓梦想这两个字伸出手,就被残酷扼杀。
也许这本不是对和错的问题,只是本使然。
像翡林这样的人,太过感,本不适合呆在帮会里,也不适合杀戮的生活。
虽然没有人天生适合杀戮,但时间久了,有些人会因为不断见证生死变得相当麻木。
可翡林经历了不少生死谋,做出的许多判断却仍都是本能,而不是经验……
这样的人尤为不适合。
而他,会像现在这样帮著翡林,或许只因为他身上有著自己没有的生命力和活著的感觉。
也或许他是在嫉妒他,还能有犯错和赎罪的机会。
那一夜,膝盖上的温度始终都在。
坚硬的温暖和固执的忏悔。
杨文轶眯著眼睛坐了一夜,腰部以下都开始发麻,稍微动一下都能引起刺痛感。
靠在膝盖上的人仍然没醒,杨文轶再次伸手了他的鼻息防止可能会有的意外发生。
刑房门突然被打开,杨文轶以为是外面看守的小弟,转过头想要跟他说没事,结果来人却是季非。
杨文轶头微抬,神色不定的看著越走越近的季非。
“果然在这里。”季非冷笑,“你胆子见长啊杨文轶。”
“对不起,季先生。”杨文轶迅速冷静下来,发麻的身体微微挺直,却没有要站起来的预兆。
季非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靠著杨文轶膝盖昏睡的翡林,“你一直都在这里?”
“嗯。”杨文轶答。
“为什麽?”季非又问。
“因为他救了我一命。”
季非听到答案後愣了愣,认真的看向这个一直以来都只对他忠诚,会据情况冷静的凭经验做出判断,分析利弊的男人。
“你就不怕你这样做我不放他?”暴虐的眼神一闪而过,季非毫不掩饰。
“季先生,他没有犯规。”杨文轶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一丝怯意,“药是我上的,毯子是我披的,椅子也是我搬了坐在这里。”
“很好。”季非瞥了眼翡林,脸上慢慢柔和下来,“弄醒他出去吧,我总不能让你在里面陪跪,还有事要做,但是你记住……这样的事情我只允许这一次,没有第二次。”
“是,谢谢季先生。”
☆、入局 28
杨文轶保持膝盖不动的姿势站了起来,先适应了一下腿脚麻痹的程度,反手推开凳子,慢慢侧过身体蹲下,右手穿过毛毯抓住对方手臂想要将人背起,一用力就发现手有些抖。
想了想,杨文轶换了方向,改用左手去背。
季非站在一边看著,没有出声,直到杨文轶把人背起才说了句,“走吧。”
杨文轶点头。
背上的人不知是由於安心还是疲累,一路上竟然都没有睁开眼睛。
翡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车上,一时间还没弄清楚怎麽回事,就听见凌轩程说,“醒了?”
“嗯……”翡林动了动身体,看了看仍然盖在身上的毛毯突然清醒了过来,“杨文轶……!”
“没事,”凌轩程侧头,“被季非教训了两句,再怎麽样杨文轶都跟了他这麽多年,他连你都咬牙放过,这麽点小事,他不会过於追究。”
翡林松了口气,从後座坐起身,“那就好……”
“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凌轩程推了推眼镜微笑,“据我所知,杨文轶跟在季非身边那麽久从来没有违背过季非的命令,是个对外界情感极其薄弱的人。”
翡林下意识的抓了抓身上的毛毯,“不对。”
“哦?”凌轩程挑眉,微微侧过头,“为什麽?”
“他对自己的兄弟很好,身手不凡,从来不会让兄弟们冲上前自己落在最後。”翡林想了想继续说,“虽然格沈闷内敛,却是冷酷但不冷漠。”
“你对他好像挺了解。”凌轩程笑著了下巴,“跟外界评论完全不同。”
翡林了眼角的纱布,听到凌轩程的话,很多情绪开始不断翻涌,直到车在门口停下才慢慢平息。
“搞不好……我喜欢上他了。”
从他在国外替自己包扎伤口,半夜回来救他一命开始。
从他来医院每天给自己带一些杂志开始。
从他知道自己是左撇子给自己枪的那天开始。
从他教训自己幼稚那天开始。
而他自己呢?
对他莫名的信任,替他挡枪,为他住院,被他教训,被他照顾,在码头上疯狂的找他……
他从来没为从国外带回来的行李会超重给自己做过解释。
因为那里面除了住院时杨文轶给他买的杂志之外什麽都没有。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出院那天用蹩脚的英文四处向护士讨要那些被借走的杂志。
那些杂志带回来之後立刻被好好的放在柜子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究竟是怎样。
从兴趣到好感到喜欢,是那麽简单。
为什麽不承认,答案明明是那麽简单。
半夜该是大多数人休息的时候,但这地方显然例外。
顶著众人各种目光的翡林硬著头皮穿过人声鼎沸的赌场,回到杨文轶之前给他安排的房间。
打开橱柜後面的铁门,走上天台,他们有次也是在这里碰面的。
月亮露出半个脸,空气有些闷。
他看著对面窗户亮著的灯,心里有些庆幸。
翡林拿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没让他等太久。
“喂。”熟悉的缺乏情绪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翡林刚想接口,就发现亮著的窗户熄了灯。
“喂。”对面又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麽心情有些低落,但翡林仍然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我是翡林。”
“知道,什麽事。”
“到屋顶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电话突然挂了,翡林看了看手机,同时听见窗户一阵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