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惜带着未婚妻在花园浇花、剪枝，名曰陶冶情操，疏散身心。林少锋是没有这份“高雅”，撒着娇让哥哥带他去玩电脑游戏，这个时候电脑还未普及，程序还是非常老套的98，就是林少予房间这个弄来的新款，也无非是能运行的几个小游戏。

来来回回几局，顿觉也没什么意思了，林少锋又嚷着哥哥还是换游戏机吧。

林少予找游戏卡，林少锋坐在铺着一小块地毯的地上，手里抱着卡通抱枕，想到小叔夸哥哥英语好，就张了张嘴用英语说了几句。

他问：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无论贫穷，死亡，你会对这人永远不离不弃么？

林少予翻着游戏卡，听着小孩流利的英语，转而用汉语问：“从哪里学的这几句？”

话里带着股调侃，林少锋觉得肯定是这几句英语的意思有问题，但小孩脸皮厚，颇为傲娇的扬扬小脑袋：“我从上次看的那个英文原声电影里学的。”

只是他对其中好几个单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少予挑了两张游戏卡，走到弟弟身边坐下，嘴角扬起，笑的温柔，眼中满是宠溺的看着林少锋，小孩被看的有些微微害羞，就撅起嘴把头扭到另一侧：“这句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嘛？”

林少予把小孩搂进怀里，说出的话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不，没什么问题。”

顿了顿，林少予看着小孩碎发间露出的肉呼呼的小耳朵，就凑到林少锋耳边轻轻地说：“峰峰刚才的问题，有一个非常标准的回答。”

林少锋感觉耳边轻柔温热的气息，甚至好像闻到哥哥发间洗发露的味道，心里是一种安心和夹杂着愉悦的感觉，他扬起嘴角，笑的单纯的幸福，然后，他听见哥哥给出那个标准答案。

――yes

――i

――do

是的，我愿意。

无论贫穷生死，不离不弃。

林少锋毕竟英语只是略有涉足，不大的单词量导致他不知自己说的那几句英语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一句yes，i，do，是何意。

林少予松开小孩去插游戏卡，看着小孩睁着大眼睛，一脸迷茫的状态，只得摇摇头：“你呀，以后会知道这几句话什么意思的。”

林少锋鼓着腮帮子：“以后是什么时候？”

“和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日子。”林少予想了想，又补充：“和你度过下半辈子的人。”

林少予装好游戏卡，开了显示屏，却发现半晌无声，扭头看着弟弟，脸上表情略无语：“峰峰你怎么了？”

林少锋这小孩此刻的表情那叫一个委屈，小孩睁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的责问他哥哥：“度过下半辈子的人是谁？哥哥不是永远和峰峰在一起么？”

林少予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林少锋觉得，他目前不长的人生中只有哥哥，小小的孩子世界单纯而直白，他想的简单，却也想的坚定而顽固。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甚至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自己告诉自己，我们会在一起。

和哥哥在一起。

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永远那么远。

第五章似离别（2）

林少予被小孩吓了一跳，听到弟弟的责问却是反应过来林少锋想歪了，心里再深想一些，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白林少锋为什么反应这么夸张。

将近六年了，他没有见过几次父母，爷爷奶奶也不过是比爸爸妈妈多见过几次，其他亲人更是不论。

大大的宅子里，他只有哥哥。

林少锋是在害怕，平常看起来没心没肺、调皮捣蛋的小孩，其实从心底明白，再多的亲人，但陪伴他的只有哥哥，看起来很开朗的孩子却是从心底没有安全感，从心底过分的依赖着自己的哥哥。

林少予想明白，准确的说，是他也懂得。都说别人的痛你不可能感同身受，但若是相同的经历呢？

怎会不懂。

游戏的音乐响起，林少予却是把小孩抱怀里，林少锋还撇着嘴，但又害怕哥哥丢下自己，只得脸上委屈着身体上顺从着，乖乖的靠在哥哥怀里。

林少予知道小孩还在闹脾气，耐心的解释：“哥哥不是要跟你分开，你只是还小……”

林少予琢磨着下面怎么说，真的是太早了，林少锋过了十月才六岁，说这些真是……林少予皱了皱眉，但还是接着说了，套用了小叔的话：“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你会和她，度过此后的每一天。”

无论贫穷，生死，永不分离。

林少锋听了更是不乐意：“哥哥就是最重要的人。”停了停还赶紧补充：“不会有比哥哥更重要的人了！”

林少予看着小孩坚定的这样说着，还是笑，只是这回笑的实在没几分真心，他觉得仿佛声音都是干涩的。

“会的，你以后会遇到的，比我……重要的人。”

这般说着，隐隐的不甘涌上心头，林少予闭了闭眼，挡住眼底的阴霾，他想起林少锋很小的时候，那么小的一团，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他想起小孩到了两岁才改口叫哥哥，总算不是可可。

他想起――

那么长的日月经年之中，无法言说的晦涩童年中，唯有这个孩子依偎在他的身侧。

杂乱无章的线条，难过的童年，清冷的岁月，仿佛是灰色的过往，没有任何彩色的线条，却在突然之间，如同突兀般的又染上了色彩。

岁月的一角，他隐隐看见小小的孩子偎在同样青涩的小小少年身侧。

那少年拿着绘本，教小孩读简单温暖的话语――

这是我，一生的珍宝。

“哥哥……”林少锋晃了晃林少予的胳膊，少予再睁眼，眼中已是无痕，清明一片。

“哥哥，我不会遇到比哥哥更重要的人了！”

林少锋的小脑袋不够用，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非说他会遇到“比哥哥更重要的人”，怎么可能呢？林少锋撇着嘴，掰着自己肉呼呼的手指，有些无奈的想，只好再重复一遍，想了想还赶紧补充：“所以我和哥哥会永远在一起的。”

林少予这个时候却又是想开了，跟个小孩子说那么多他也不会懂，于是只是放软了声音，亲了亲小孩的脸颊安抚道：“嗯，峰峰说的对，哥哥不会丢下峰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说之前，林少予只是想着安抚林少锋，话说了出来，才发现，这话含着十分的真心。

一个人的心有十分，一句话，他全部倾尽。

林少锋得了他哥哥的保证，立马从扭捏委屈的“小媳妇”换回了娇气炸毛的小猫，腆着小肚子懒洋洋的倚在他哥哥身上。

下午快六时，林建国夫妇回到了老宅，小喜上来找这哥俩儿，推了门见得是林少锋躺在他哥哥腿上睡得呼呼地，林少予早已关了游戏机，拿着本书安静的看着。

看见小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喜于是轻声的说：“老夫人他们在一楼。”

林少予点点头，小喜不再多说转身下一楼去了，林少予想叫醒弟弟，但看着小孩圆乎乎的脸蛋，微张着的嘴，睡得那么香还是没忍心。

只得轻轻的把小孩的头挪开，把抱枕移到弟弟脑袋下边，林少锋感觉到什么，嘴里嘟囔几句头一歪又接着睡了。

卧室的们被轻轻关上，林少予离开前颇有些恶趣味的捏了捏弟弟肉呼呼的脸蛋，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有个问题。

林少锋的话让他反向思考了那么一下，世俗理论告诉他，男孩子长大了要成家立业，所谓成家便是娶妻生子，那妻子便是最重要的人。

但林少予同时又在矛盾，他六月便十二岁，差不多定性的性格身心，让他意识到，或者无法想象到，比弟弟更重要的人？

不会有的。

想到这里，林少予微微皱眉没有再深想，或者说出于本能，出于这个伦理道德的社会，他没有敢再深想。

但心底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在质问，为什么不可以呢？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是在孤寂无望的童年中，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永远在一起？

畸形的种子被悄无声息的埋下，不知道谁会推波助澜，让他发芽结果，再也无法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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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第五章似离别（3）

林少予走进客厅，小叔和阿秀姐姐坐在一侧，爷爷和奶奶坐在沙发另一侧，四人两对儿面对面，奶奶见少予过来，话还没出声脸上先是露出喜悦的神色，很是宠爱自己这个长孙。

“少予啊，快过来，坐奶奶旁边，老头子你挪开点！”

林爷爷见了自己孙子也是高兴，听了老伴儿的话假装不满的瞪了妻子一眼，但是看着少予也是一般的宠爱，挪了挪，示意少予坐在自己和妻子之间。

少予坐好，林建国还是老样子，一脸严肃的询问孙子的学习，最近在学校如何，有没有尊重老师，与同学来往真诚以待。

林沐惜在对面，对着阿秀做了一个“苦巴巴”的鬼脸，小声说：“我总算知道少予这小小年龄为何性子如此沉闷无趣了？都是爸给教的了！”

阿秀看林奶奶只是微笑着看着林爷爷训导孙子，没注意她和林沐惜，就对林沐惜回道：“瞎说，少予性子从小就是这样，你看少峰，这么大可是就没有被教的像少予这般稳当。”

“少峰那个小崽子……”林沐惜想了想，“真是有他哥哥一般稳当就不错了。”

这番说着，林爷爷那边的例行问话完毕，林奶奶示意大家听她说，她有事要宣布。

林奶奶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林少锋不在，想起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崽子，虽不及少予那样让她疼爱，但也是喜欢的，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少予，少峰呢？”

林奶奶询问道，林少予顿了顿：“他在二楼睡得香，需要我去叫峰峰吗？”

林奶奶想了想，觉得这事和这小家伙没什么大关系，便摇摇头：“算了，小孩正是发育的时候，让他睡吧，不用叫了。”

林少予点头，表示知道了，接下来只见林奶奶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眼角都充斥着笑意。

林少予听到奶奶高兴的说：“玉兰又怀上一胎，现在都快四个月了。”停了几秒，看了看几人略带吃惊的神色，林奶奶非常矜持含蓄的又加上一句：“是个男孩。”

至于怎么知道是个男孩，这些大家私底下都明白，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就算是个女孩，也会很受宠，老二家的那个就是个掌上明珠，其刁蛮任性的程度让林沐惜都隐隐退避三分。

林沐惜和阿秀听了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也带着笑意说了些好听话，在这期间，俩人都不动声色的看了少予几眼，他们担心，这孩子会难过。

不过好像是他们想多了，林少予从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表情一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深但也不假。

他确实是，毫不在意。

林少予看到阿秀姐姐看着他，眼中有关心之意，就回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他确实不在意，也许正常的小孩会觉得――

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孩子，我就会失宠，原本全部是我的爸爸妈妈就要分给另一个小孩一半，甚至一大半。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不知晓什么是爸爸妈妈的宠爱，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也就没有失去一说，也就没有所谓的伤心与难过。

林少予甚至在想，这孩子会不会生下来没多久，也会送回老宅呢？和他一样，度过没有父母的童年。

林奶奶对于自己又要多一个孙子很是高兴，这两年生二胎比原来松很多，对于林家来说无非是跑点关系罢了，而且那孩子在美国诞生，入了美籍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做。

林奶奶大概是太高兴，也没注意到孙子完全不在意的神色，只是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玉兰总算有当妈的自觉了。”林奶奶把目光转到少予身上，很是心疼而宠爱的说：“你妈妈准备等你小学结束，这个暑假就接你去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林少予心里一跳，脸上却是平静的问道：“暑假去美国玩么？”

林奶奶含着笑摇摇头：“是以后都和爸爸妈妈在一块生活。”

林少予微微垂下眼帘，他想，是了，这句话在几年前，有七八年吧，那个时候，他好想听到爸爸妈妈这样说。

――少予，你来美国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吧！

有着大大的院子，养着两条大狗，同学是说着英语的外国小孩，也许还有很多华裔小孩，开家长会的时候，也许爸爸会去，也许妈妈会去，无论老师是表扬还是批评，他都可以告诉大家，我有一对儿――

很爱我的父母。

林少予在奶奶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撇了下嘴，他现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心中只有莫大的讽刺与隐隐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悲意。

林奶奶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