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寧夕轻推开他起身道:「难得见个面,别说这个吧。我去换件衣裳,你也自在些。」
闻言,他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回椅上,笑道:「别换,难得见你打扮一回,就只为你那暮岩师兄?这般同我下棋,挺好。」
他拉过椅,同她在案边坐下,又从袖中拿出一小包用布裹着的点心碟搁上桌,拆开来是几块柔白糕点,道:「今日膳房有雪花糕,我帮你带了些。」
星寧夕见了欣然一笑,以她柔柔的手指取了一块,品了一口,道:「你地门膳房手艺实在很好。我瞧我师父手下的司膳长,都做不出这般水平。」
巖靖峰一笑,道:「你要是喜欢,下回再帮你带。」他顺手整了整棋盘,道:「不是说要陪我下棋么?」
她喃喃道:「和你下棋我从来也没赢过,你都知道我要下什么,有什么乐趣。」
巖靖峰不由分说地将黑子推给道:「我让你几子吧。」
「不用。」她瞪了他一眼,道:「你那双眼别管我下什么就行。」
巖靖峰笑道:「我从来也没看你要下什么。棋艺不,别赖我身上。」
其实她棋艺并不差,在天门内和师兄们对弈,她也只输给二师兄一人。然回回和他下棋,都是惨败一片,自然疑他又读她心思。
星寧夕转着眼,替他取过酒杯,斟了杯温好的酒给他。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巖靖峰看着她,笑笑不语,取过酒杯喝着。他喜欢她那些小聪明,喜欢她全神贯注,仔细思量的专心神情;也喜欢她输棋时懊恼丧气,歛眉微嗔的模样。
见他杯空了,她又为他倒酒,她知道他喝不醉的,只是图他恍惚个几分也行。他今天心情有些沉,见她倒了便喝,一盘棋下得不太认真,忽然道:「你怎么不照你父亲吩咐,和我见面,便在这酒内,下些毒药。」
星寧夕一愣,道:「才说你那双眼睛,总不安分。」她只道他不太信任她,总爱从她眼里读些什么,却不知道于他而言,她那双没几分心机的眼睛,就是一般瞧着,便能参透,丝毫无须思量。他身旁门人,很是怕他,嘴上说的心里想的,一直是两样情,她这双澄透无畏的眼,初见就叫他很是着迷,见了她自然没事也爱瞧上几眼。
巖靖峰淡淡道:「你倒酒时,自己上了心,怨不得我。」
她有些埋怨道:「那你该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她只是希望他恍个神,给她的黑子几条活路,然星天漠却不然,明里暗里,想着杀他,地门颇有微词。
巖靖峰看她仍认真计较着棋路,道:「寧夕…今年,你就满二十了。你父亲,早晚要你接上门主。我们这门亲,本就是个幌子。」
星寧夕一盘黑子被围得几无出路,正是懊恼,闻言,愣了愣,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巖靖峰落了子,瞧了她一眼道:「你父亲,动作频频,要是激怒了母亲,我担心,地门会伤害你。」
星寧夕看看他道:「不...不会的。天地两门和睦有何不好,你看你这棋,比我不知高明多少,我会尽力让父亲相信,你如此出眾,比我更适合君主…,你也得让他相信,你就是坐拥倾天意志,也不会碰那把倾天剑,维岱山安稳。」
她还是一般天真。巖靖峰看了她一眼,心疼道:「别心了,同他讲那些,徒让你挨打罢了。」他知道星天漠惦记与地门之仇,怕她让了倾天意志,助长地门之势。他们未来茫茫,毫无希望。她还想着什么为君之道,以德服人。
他心头烦乱,又喝了杯酒,胡乱落了一子。
星寧夕看着棋盘,秀眉微挑,再落了一子,倏然翻了盘。她不太敢相信地道:「师兄,你输了。」
巖靖峰看了看棋盘,真教她绝地反攻,淡淡笑道:「这盘棋空前绝后,我倒要记起来。」
星寧夕知他心情沉闷,才会失常,歪着头瞧他,道:「师兄…,我不怕父亲危难,我也一定不让他伤害你,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既然你我心意坚定,再多等个几年,你…该也不介意?」
巖靖峰见她一双美目盼兮,望着他脉脉相询,忍不住一阵心动。
他着手拎起一块雪花糕,送到她口边,勉强笑道:「吃吧。你再这么瞧我,我恐怕等不了那几年,要先下手为强了。」
星寧夕一愣,緋红了脸,才刚咬下的一口雪花糕差点咽着。急忙为自己添了些茶水喝了。
他笑了笑,动手了棋盘,又拿了些黑子,在棋盘上缓缓落着阵式,半晌道:「我…想教你一些地门阵,万一有一天,母亲真差人拿你,你好有些机会活命。」
星寧夕皱起眉,满眼疑惑。
巖靖峰瞧她神色,一叹,握住她手,沉重道:「我…自然会尽可能挡着她。但是,我真的怕,哪里疏漏了,会护不了你…。寧夕…很多时候,我…身不由己。」
星寧夕鲜少见他如此担忧,想是这婚事又拖过一年,门人给了他不少压力。她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好,你别担心,我学就是,我会小心,离你那地门远远的。可好?」
巖靖峰看着她一双天真剔透的眼眸,生硬一笑,道:「好。」
他同她下那盘棋时,想着篡权夺剑了么,想着杀她了么…。从来他总说,他绝不会伤害她,那天,他却没什么把握。果然,在那一年,他开始逼她做抉择。
她不会忘记,他自断魂岛回门那天,集贤大厅里,她立在星天漠身旁,看他携着淮晏,两人静静朝星天漠伏拜。又按礼朝她唤了声上门主,一眼也没看她。
她也没有忘记,在森门林里,他冷着眼,亲口说要杀她。何以如今,他要到她房里,重置这盘棋,他是要提醒她说过的话,还是要唤起她的不忍心?
她心里一痛,倏然伸手挥落棋盘,黑白子洒了满地。眼里打转的泪水滑落面颊。
洛青见她神色,并不多问,拭了她的泪,牵起她手道:「走吧,别想了。那刀座能不能带走?」
星寧夕勉强稳了稳心神,开口声音仍有些颤抖,道:「不行…不能让那刀座落到地门手里。」
洛青点点头,道:「那去后院等你师兄吧,他回来我们便走。那灵气能过多少便算多少了。」
星寧夕点点头,同洛青出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