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瞧洛青神色,他当真对那些姑娘唯恐避之不及。自己算进那段伤情亲事,也都论及婚嫁,怎的这几位堂主,个个两袖清风,尚未婚配,夜伯母提了个人,他又急着拨出去:「叁哥怎么就那么怕那些姑娘,定下来不也挺好。」
洛青一愣,停了步伐,不知如何回答。
星寧夕险些撞了上去,方停了脚步,见他不回答,心道不定踩了他痛处,忙道:「抱歉…我多事了。」
洛青又走了几步,苦笑道:「说实话,爷爷每回见我就要叨唸,但…这事总令我心烦,可勉强不来。到了。」
石台端立于前,掛着黄灯,晚风徐凉。北城的灯火,远如星子,忽明忽灭,闪烁其华。
洛青同星寧夕倚着栏杆道:「从前,我时常一个人来这里,拋掉城里隆隆喧闹、无穷算计。静静的,好似一棵树木,一块砾石。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忘记仇恨,活得简单些。」
她忍不住歪头瞧了洛青一眼,他虽和善,不笑时神情间总有几分清冷抑鬱,想起那日同小草对话时,他只说自己是辰长老的义子。她轻轻问道:「叁哥…你的家人呢?」
洛青眼神有些黯淡,亦有些泰然,道:「辰长老、辰伯母、辰昕、小草、萧爷爷就是我的家人。我五岁那年,青川谷兵污辱我母亲,杀了我父母,只是为了…无聊好玩。正巧辰长老经过乌尔南林,退了敌,救下我,待我和辰昕无二。我的名字,也是义父起的,期许我,绝处逢生。」
她听了,避重就轻,转着眼睛道:「我记得,小草说叁哥幼时小名唤做阿泥,却也可爱。辰长老约莫是想着,一方泥土,育出一山青色。」
洛青看看她,笑道:「你若觉得可爱,唤我阿泥也行。」
星寧夕连忙道:「寧夕不敢。」她想了想,又道:「叁哥是青川人…怪不得身上,有股仙质…。」
「你感觉得出来…,其实,我不清楚我是不是青川人,也不知为何父母幼时会出入那南林,义父屡次为我协寻探亲,却都未果。你说的仙质…,义父提过,然我除了直觉准些,也不觉得有甚么殊异。」
她杏眼圆睁,认真道:「就是在岱山门…这仙质也很稀罕。」她轻轻一叹:「然我瞧着,长在这月盟,约莫快乐不少,比那仙质还珍贵。」
洛青微微一笑:「我和辰昕一起长大,一起入会,分接任西一西二储备堂主。十岁那年来到兰台,和萧爷爷学医,和长老们熟悉西区会务。虽然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内心藏着几分家仇旧恨,终究,还有一群长辈,几位兄弟,天塌了,也有他们一起担着。」说着,不经意又道:「你的孤独…倒比我更甚了。」
孤独…,星寧夕迎着晚风,有些茫然。
她初尝孤独滋味的时候,还不识得孤独二字,她只觉得,自己与眾不同,住处不同、作息不同。待她稍长了一些,渐渐明白自己身分,不敢妄为。然情劫弄人,若是当时,巖靖峰与她出了岱山门,或许她能爱得义无反顾一些。那门内订亲的叁年,孤独和煎熬,却日日折磨着她,全靠巖靖峰一派温柔安抚的眼神,一双温暖坚定的手,让她强撑在那里。
但他…,终转过眼,撤了手,将所有责备的眼光、訕笑的眼神、落井下石的恶语,排山倒海的敌意,悉数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些日子,又仅是孤独二字担得。
她望着宛如星河的街灯,半晌只轻淡地道:「我…习惯了。」又向洛青道:「岱山门…给叁哥添麻烦了。我喜欢岱山,那里有无尽的林,相邻无垠的天,豢养无数生灵,天池畔繁花灿然,群鹿亲水。那样鐘灵毓秀的地方,本当详寧和乐,我却不懂,歷来门人为何如此相斗。」
洛青看着她,静静道:「若无你这般清澈的心,却也听不见那些细微的声音,你叫…寧儿,你父亲却是忘了。」正说着,数枚烟花上升,绽放在天,璀璨夺目。
抬头望着,沉厚盪空的烟花响声,让她歛了歛神。
洛青见她双眼倒映着火光,脸上却掛着泪。忍不住伸手,为她抹去一颗泪珠。
她一愣,忙低下头。
洛青连忙手,懊恼自己忘情,道:「抱歉,赏烟花本该尽兴,却惹哭你了。」
她勉强一笑,道:「没事,谢谢叁哥带我看烟花,在这里的几日我很开心,好久没这么自在了。」她转过身道:「我们走吧,爷爷一个人闷着,不如去陪他下棋。」说着,连忙如小鹿般跃下石阶。
洛青看着她的背影,心纠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