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
淳厚全身湿漉漉、顺着厢廊魂不守舍的走回去,走到斋房门口翠玉正端着花凝人喝完姜汤的碗回来。
翠玉见淳厚仍一身湿感觉异样停下来问他,「淳厚师父怎尚未更衣」都过了一个多时辰。
淳厚听见翠玉叫他,停下脚步,垂着的涣散眼神微微上扬无神的望着翠玉,吶吶道:「换了,又打湿了。」
翠玉担忧,打量他一会,跟她家夫人一样,气氛都不对。「淳厚师父怎了」他看起很没神,像又受了什打击。
「没事,贫僧回房更衣,先告辞。」他对翠玉颔首,低头疾步走开。多说无益,凭添怅然。
翠玉不解,追了过去,「淳厚师父跟我家夫人到底怎了夫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淳厚师父又怎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淳厚低着头快步离开,思忖,他离开严华寺,她很快就会忘了这些事,他亦是。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一路默念直到房里,直到心绪平静下来。
并非她想为难他,全出于情不自禁。老天若要她来这当花凝人,她本应安安份份当花凝人,遵从三从四德,即便守了寡,也安份恪守妇道。偏偏心里的那人没让她安份,偏偏不能忘情唐尔崎,偏偏淳厚披着他的模子,眉宇间甚至有着更甚一筹的灵气,更甚的
她惘然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该有怜悯之心,宽怒她让她远离痴嗔愁苦、爱恨纠缠。
「夫人,夫人」一早出去的翠玉,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对坐在案旁锈针黹的花凝人道:「淳厚师父淳厚师父」
翠玉有一句没一句的大喘,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刚才听见消息她即拔腿跑回禅房,跑得太急了。
花凝人一听见淳厚的名字整个人又绷紧了。「淳厚师父怎了」心急的放下手上针线,趋前问。
翠玉口气焦虑,「淳厚师父正准备离开严华寺进京去了,听说都不回来了。」
花凝人一听,人晃了一下,往后颠踬,震惊的差点倒下。他要离开严华寺一声道别都没有,甚至未与她提及
「夫人,淳厚师父屡次相救,咱们是不是也该去送送他」翠玉见花凝人若有所思问。
送他他心里无她,送与不送有何差异这幺重大的事,他连来跟她说一声都没有。想起他们的关系花凝人心痛如绞,在他心里她毫无份量,她却将他放在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妳去吧。」花凝人走回床沿坐下,心口被淳厚的冷淡刺痛,心想虽想,却不敢说要去;又想到他即将远行,将来不知是否能再相见失落感更甚,心更痛。
「夫人真不去」翠玉见花凝人神情忧悒,这幺多天以来,她感觉他家夫人喜欢淳厚师父,可是唉翠玉暗叹,轻声道:「我去跟淳厚师父道别,跟他说,夫人要他一路保重。」
「妳去吧。」花凝人忍住离情道,翠玉走后却心痛得卧床不起。
在床上躺了会,挂心淳厚远行之事,迟迟无法阖眼。
淳厚不跟她道别,忌惮着什幺她心里多少明白,但两人已有夫妻之情,即便淳厚可以这幺一走了之,她也无法轻易卸下。倘使当时只是贪恋与他的欢爱,此刻心里不会这幺难受。
花凝人再也忍不住愁绪作弄起身奔了出去。但愿淳厚尚未离开,她不敢渴望太多,再让她见他一面。
到了严华寺大门,从石阶上往下看,远远地,淳厚正与送行的人挥别。晨霭仍未散去,远山若隐若现,天空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带着浓浓的离别感伤。
花凝人拢起裙襬疾步拾级而下,心里呼喊,「淳厚淳厚」
「你们都进去吧,哭哭啼啼,又不是不回来了。」淳厚压抑离情跟送行和尚们说。然而,他并没回来打算,这幺说只是安慰他人、安慰自己,严华寺住了15年就这幺离开,难免依依不舍。
「师兄,进京后要记得咱们,有空可回来瞧瞧。」十七、八名大、小和尚擦着眼泪,彷佛生离死别。
这一趟相当遥远,淳厚将一路行脚、修持而去,悠悠长路,皇城迢迢。外面不断变化的环境,他或许能有所顿悟,从此不被外向的诱惑牵动。
他瞥一眼上方肃穆的严华寺,抽了口气,「会的,全进去,真难看。」他故作坚强的笑了笑,看见翠玉道:「翠玉姑娘,帮我跟温夫人说一声吧。」
「我会的。」翠玉想说什幺,却欲言又止。她很想请淳厚去看看她家夫人,但这幺多人在她难以启齿。翠玉感受得出来,自从她家夫人坠崖醒来后即对淳厚十分依赖,淳厚师父不在之后,翠玉很担心她家夫人心病又患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花凝人对淳厚种下的不只是依赖,而是更深刻的感情。
「淳厚师父,保重」彩荷也擦着不争气的眼泪。
原本,淳厚这趟远行谁也没说,昨晚告别甚异方丈,走出来见真能在屋外听见,今早他打理好,从禅房走出来,一堆人等着要跟他话别。本想静静地走,这样又举步维艰。
花凝人下了石阶,沿着路旁树丛躲过人群,心碎的扶着可以隐身的苍翠树木而行。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淳厚却笑着话别,该说他坚强还是冷漠
「时候不早,我该上路了。」
淳厚洒脱转身,将布袋拢上肩头,戴上斗笠,颀长的身影往仍被薄薄雾霭笼罩的前方而去,步履坚定没再回头。
花凝人倚靠着树影黯然啜泣,送行的人一一离去往石阶拾级而回,淳厚身影却渐行渐远
.